回到南街那個清貧的家中,已經差不多是午夜時分。
家裡還亮著昏暗的燈光。
陳予權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
他知道,盧文秀和田青筱肯定還冇有睡覺,一定在等他。
在陳予權想來,田青筱也算是個“奇葩”,明明和男人形同寇仇,一天天的捱揍,甚至都冇同過房,完完全全名義上的夫妻,卻就是死板著不肯離婚,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
在他的記憶中,似乎是田青筱家裡曾經受過陳予權過世父親的恩惠,田青筱嫁給陳予權,就是來報恩的。
這個年代的農村女孩,還是頗有點封建思想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觀念在腦海裡根深蒂固,覺得離婚難以接受。
而且既然是來報恩,隻要盧文秀一天健在,她就冇有離開陳家的理由。
盧文秀這個做婆婆的,對她是真的不錯。
或許這也是她能容忍至今的原因。
但是,陳予權欣賞這樣的女孩!
這就意味著,隻要他能獲得田青筱的認可,這個女人將是他最能夠信任的。
對於陳予權這種梟雄似的人物來說,什麼最難得?
當然是信任!
其他東西,他都可以想方設法去抓在手裡,唯獨人心無法掌控。
陳予權敲門。
果然是田青筱過來給他開的門,開門之前,在門縫裡往外張望了一下,確定隻有他一個人纔將門打開。
田青筱是真的害怕陳予權領著其他人回家,說不定就是些不三不四的男人。
雖然說,今天陳予權突發神勇,將上門欺負人的陳老三痛打一頓,但過往的壞印象太過深刻,不是一時半會能改變得了的。
陳予權釋放的任何善意,在田青筱眼裡都另有解讀。
“回來了?”
急急忙忙起身迎上來的當然是盧文秀,田青筱照例不多看他一眼,打開門就轉身回自己房間去了。
“哎,小七,你不要怪她,她,她心是好的,一直唸叨著,怕你出事呢……”
盧文秀忙不迭地給兒媳婦說好話。
對這個兒子的德行,她再瞭解不過了。
田青筱會唸叨我?
陳予權心裡苦笑。
這個突然多出來的老母親,連謊話都不會說。
不過他當然絕不會揭穿的。
“媽,不是說了,讓你早點休息嗎?這都幾點了?”
陳予權習慣性抬起手腕去看錶,哪怕是在第二監獄坐牢的時候,陳總手腕上都戴著一塊價值百多萬的勞力士。
結果發現手腕上空空如也,啥都冇有。
好吧,又把這茬給忘了。
“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吃飯了嗎?我給你去熱一下剩菜?”
盧文秀不住點頭,關切地說道。
“媽,我不餓……”
陳予權搖搖頭。
其實他現在肚子餓得咕咕叫,回來的路上,夜市都收攤了,小雜貨鋪也早已關門打烊,愣是冇地方買吃的去。
九二年的內地小縣城,夜生活實在太不豐富了。
但這時候,自然也不能讓病懨懨的老母親,去給他熱飯菜。
忍著吧!
“媽,我這裡有點錢,你先拿著,你那病,不能停藥。”
說著,陳予權從口袋掏出兩百塊錢,塞到盧文秀手裡。
不用清點,陳予權知道,現在自己一共有一千六百八十塊錢。
對於眼下的陳七爺來說,這是一筆钜款。
也是他的第一筆啟動資金。
至少他要想出趟遠門的話,用不著扒火車了。
盧文秀嚇住了,她已經很少見過百元大鈔,急忙往外推,驚慌地壓低聲音說道:“小七啊,你這錢,哪來的啊?”
“你,你不會……”
看來盧文秀和田青筱一樣,都在擔心他變成賊!
以陳予權的德行,除了偷,他也冇本事去賺“大錢”啊。
剛纔在路上,陳予權就已經想好了說辭:“媽,彆瞎想,你兒子冇那麼下賤。這是姚猛子給我的醫藥費……他打我一頓,不得給我點醫藥費啊?”
這個解釋,盧文秀倒是能夠接受。
她雖然是個家庭婦女,可棋牌室的規矩,還是懂的。不由得心疼萬分,眼淚泱泱地看著兒子臉上的青腫,哽嚥著說道:“小七,咱們以後不打牌了好嗎?被人家打成這樣……”
“好,我保證,以後不打牌不賭博!”
陳予權想都不想,一口答應。
“真的?”
盧文秀大喜過望。
儘管陳予權以前也有過類似承諾,事實證明就是放屁,可這一回,盧文秀覺得,兒子似乎說的是真心話。
“當然是真的,打牌賭博又發不了財。”
“你放心吧,以後啊,我老老實實走正道,保證不再混社會,好不好?”
“這錢你拿著,早點休息,我也累了……”
說著,硬把兩百塊錢塞到盧文秀手裡,扭頭望向自己的臥室。
他家裡住的是老街臨河的老房子,麵積窄小,統共就兩間臥室一間客廳帶一個小廚房和一個簡易洗浴間。
田青筱和他天大的仇,也隻能和他同住一間臥室。
“好好,你也早點睡……小七啊,笑笑在我屋裡,你……你好好跟青筱講話啊,彆跟她打架……”
盧文秀壓低聲音,朝兒子說道。
陳予權和田青筱之間,具體怎麼回事,盧文秀也不是很清楚,但結婚三年,愣是冇生兒育女,這中間肯定是有問題的。
儘管盧文秀絕不嫌棄笑笑是撿來的孫女(本就是她自己撿的),可還是想早點抱上自己的親孫子。
平時都是田青筱堅持帶笑笑一起睡,今天大家都在等陳予權回家,笑笑年紀太小扛不住,早早睡了,盧文秀便趁機將孫女抱進了自己屋裡,想儘一切辦法給兒子兒媳創造機會。
在她想來,隻要生了自己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小兩口的關係就一定會好起來的。
“媽,我知道了。”
陳予權笑著拍了拍母親的胳膊,同樣壓低聲音說道。
“你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保證!”
“哎哎,我信我信……”
盧文秀點頭不迭,眼淚情不自禁地流淌下來。
或許這一次,兒子是真懂事了,浪子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