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陽被罰了五日的麵壁,之後又複了書房唸書,隻是徽予卻不再來看望,也不許再陽請安。再陽雖聽母親時常安撫不要憎恨父皇,心裡平複了許多,可是彼此嫌隙還未完全消去,便也不心心念著父皇,倒也安靜。再陽原本為人恭順溫和,經此事後雖也還彬彬有禮,卻潛移默化著開始疏離他人,性子一時之間變了許多。除卻生母韞薑之外,對他人的話愈發少起來,心裡的事也獨與母親說。韞薑心疼難受卻也無奈何。
韞薑心裡明白皇帝的用意,可是卻恨極了孟氏與皇後設計害得她兒子到如此,不僅讓她兒子受此屈辱,甚至還離間了父子之情,傷害了幼子之心性。她如今在未央宮內韜光養晦,心裡漸漸明朗起來,到底是逆來順受還是先下手為強,她逐漸有了心思。
慈寧宮見明城的後庭裡一時靡靡無生氣,太後遂就向徽予再提小選秀之事。徽予亦允下,僅從開國功臣與從四品之上的官家中尋適齡少艾充入後庭。徽予因朝政之事繁忙,所以初選之事皆有皇後與太後打理。因著本入選之人亦不多,再精細擇選之下,也不過餘下幾十人罷了。
妃嬪之首要便就是得皇帝歡心,因此最後之選徽予親臨麟趾宮擇選。後宮的每個人心惴惴,可是最終無法改變。大選那日韞薑感覺白晝奇長,抑或道冇有徽予相陪的日子,每一天都恍如漫漫年月。
恍惚之間韞薑記起今年乃是呈乾二年,自己已廿一歲,陪在徽予身旁足足九年之久。皇後、貴妃、林初她們入王府的樣子仍還曆曆在目宛如昨日事。那是她十五及笄時候的事兒,她從未想過徽予對自己的寵愛會被如此之多的女人逐漸瓜分而去,空閨寂寞,她頭一回嚐到那樣的滋味。
開始之際她還會仗著徽予的偏愛撒嬌撒癡地不讓他走,可是漸漸的,貴妃的嫵媚明豔,皇後的端麗淑雅,林初的沉靜清冷,讓她知道了不能再一味地醋妒生氣,那樣隻會消磨徽予的寵愛。——因為他有許多旁的選擇,而自己隻有他。
她強迫自己變得冷靜淡泊下來,那樣就好,每日還是和睦而平靜的,徽予來時明媚,不來時也不是陰霾。漸漸的,她覺得那樣比失去徽予好得太多了。
她倚著廊下美人靠,抬頭望向頂上的蒼穹萬丈。陽光如金粉一般粲然驕奢地鋪了漫地,架上薔薇開得如火如荼,彷彿還是四月春景模樣。朵朵薔薇嬌媚動人,卻不知舊去新來苦吟誰聞。
不知不覺日頭西漸,瀧兒蓮步近身告稟,大選結束了,名單明日即來奉上。
韞薑輕頷首,又淡淡笑問:“咱們這未央宮冷清多少日了?”瀧兒絞著衣袖,撅著小嘴道“回娘娘,二十日了。”韞薑含笑伸手捏捏瀧兒的小臉:“怎麼,不喜歡這樣冷清的日子麼?”
瀧兒搖頭,急忙道:“隻要陪著娘娘,怎樣瀧兒都歡喜。隻是奴婢心疼娘娘,娘娘每日這樣鬱鬱寡歡的,奴婢擔心。”
韞薑拂過瀧兒鬢邊如漆的髮絲,替她將碎髮彆到耳後:“本宮冇事。隻是寡歡,倒也慶幸還未到常淒淒之境地。本宮雖經了許多事,但到底還未到真正寵辱偕忘,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超凡心境呢。”
瀧兒赧顏解頤,露出清純乾澈的笑容:“娘娘說的奴婢不懂,可是娘娘看得開就好了。”韞薑微頷首,又起來欲入內去歇息。
“娘娘留步!娘娘,愈寧姑姑來了!”乍然聞聲,回首見簪堇急急忙忙提裙向韞薑跑來。韞薑心裡微微吃了一驚。那愈寧是當今太後的陪嫁侍女正五品內司,同太後可謂情如姊妹一般,地位不同凡響。她如今到了未央宮,叫韞薑也有些受寵若驚。
韞薑方想去宮門口迎一迎,卻不知那愈寧自就走了近來。愈寧見了韞薑,笑意溫和:“奴婢給德妃娘娘請安,德妃娘娘萬福。”
韞薑慌忙扶起愈寧,笑道:“愈寧姑姑怎麼來未央宮了?”
愈寧噙笑自嘲道:“奴婢人老了做事不利索了,這昨日不小心砸了大行皇帝賜給太後的一個美人觚,太後一氣之下把奴婢打發到未央宮來了。”韞薑哪裡不知這話中之意,韞薑拉住愈寧的手柔聲道:“勞煩太後孃娘費心了…”
愈寧微微頷首,又低聲道:“娘娘,您也算是奴婢眼看著長大的,在太後眼裡又何嘗不是如女兒一般…您的母親隆陽翁主也很擔心您。”
韞薑不禁哽咽垂首:“母親她…又來勞煩太後孃娘了罷。”
愈寧安撫道:“娘娘也不必掛心。翁主自幼與太後交好,當初翁主也幫襯了太後許多。這樣的事何談勞煩之說呢。再說,如今太後頤養天年,伺候的宮娥太多也不安靜。”
“可您可是太後的心腹之人,本宮實在是受寵若驚。”韞薑笑得溫和,心裡漸舒緩起來。
愈寧和藹平靜道:“德妃娘娘且安心,如今宮內局勢將變,娘娘如今躲著倒是好事。”韞薑正色道:“這個本宮也知,隻是在靜待時機而出。”
愈寧笑意更深:“機會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