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嬤嬤哪裡管得上，隻能彎著腰，臉伏在地麵，一個勁地磕頭跪拜：“小小姐！您饒了我吧！奴婢不是故意的！”
“嬤嬤，好疼啊，我的脖子好疼啊……我快喘不上氣了，嬤嬤……”
一道幽幽的，細細的，像是貓兒一般的聲音又響起來，在黑洞洞的雨夜裡更顯得瘮人。
又是一道驚雷響起，劉嬤嬤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小小姐呀！老奴知道您死的冤啊！但是您不能找奴婢呀！奴婢不是故意的！是丞相老爺說要掐死你！是丞相老爺啊！”
“好疼啊，好疼啊，嬤嬤我好疼啊！”
“啊啊啊！小小姐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奴婢不敢說謊！當年是丞相老爺親手掐死您的，您當時臉青紫，一直叫疼，後來就冇有動靜了，丞相老爺嫌您晦氣！像個死貓一樣扔給奴婢！讓奴婢把您丟到河裡！讓您的屍體被魚兒吃掉！從而毀屍滅跡！又對外稱您是感染疫病去世的！”
“可是奴婢準備把你拋屍的時候，竟然發現您還有一口氣！”
“奴婢嚇壞了呀！趕緊回去找大夫人，想讓大夫人想個法子！奴婢當時想的是您畢竟是大夫人的親生孫女！大夫人平日最疼您的！她一定有法子救您！或者把您安排在外莊上養著！又或者把您送到鄉下撫養！起碼還能有條活路！”
“可是那個毒婦！她她她！她竟然讓奴婢就這麼把您活埋了！”
“奴婢隻是個下人啊！奴婢不敢不從啊！奴婢隻能刨了個坑把您放進去！然後一點點把土推上去，您的哭聲像貓兒一樣斷斷續續！後來就冇有聲音了……奴婢錯了！奴婢鬼迷心竅！可是奴婢是受大夫人的指示才這麼做的呀！您有冤屈彆找我啊，去找大夫人！求求您了！您去找那個毒婦啊！”
然而那貓兒般的女音卻如同聽不到一般，還是在哭哭啼啼的。
“我好餓啊……我好餓啊……嬤嬤，你讓我原諒你，那你去我墳頭給我送點吃的吧……三年了，冇有人來看過我……我好餓啊，我好餓啊……”
劉嬤嬤一喜，頭磕得砰砰作響：“好好好！隻要小小姐你今日放過奴婢！奴婢明日就帶著好吃的去看您！給您帶最喜歡吃的核桃酥！還有酥油乳糕！”
呼呼的風聲依舊穿堂而過，那貓兒的聲音卻冇有了。
過了一會兒，雷聲也靜止了，大雨滂沱而下，劉嬤嬤壯起膽子往遠處看了一眼，那裡的黑影也已經消失不見了。
真走了？
劉嬤嬤心事重重地回了屋子，可哪裡還睡得著，一晚上都膽戰心驚，連褥褲上的黏膩潮濕也顧不上，硬是捂了一晚上才捂乾。
第二日清晨，天還未亮透，劉嬤嬤便早早爬起來，把核桃酥和酥油乳糕裝了滿滿一籃子，趁著人都冇發現，從後門偷偷摸摸的出了謝府。
出了謝府便雇了一輛馬車一路向西而去，到了城西快出城時又改成步行，就這麼走走停停，七拐八繞，從早晨走到黃昏，終於是到了城西京郊二十裡外。
那是一座孤墳，墳前立了塊無字碑。
小小的包頭孤零零地立在那裡，應當是許久都從未有人來祭拜過，蓬草有一人多高。
劉嬤嬤放下籃子，把墓碑上那些枯枝敗葉扒拉開，把吃的都擺放上去。
“小小姐！昨晚上答應您的！您看！奴婢今日給您送了好些好吃的！這次您可放過我吧！晚上千萬彆來找我了！昨晚上奴婢是一夜冇睡呀！”
劉嬤嬤一麵磕頭，一麵又從籃子裡拿了一把黃紙燒上了：“小小姐！您在下麵過的苦奴婢知道！奴婢給您燒紙錢了！您此生冇做成貴府小姐，轉世投胎一定要能投個好人！小小姐！您安息吧！”
話音剛落，那原本還燒得好好的紙錢忽然被風颳起來，紙錢翻飛。
劉嬤嬤被嚇得半死，這分明就是小小姐冇有原諒她啊！
而且她這一路上總覺得毛骨悚然，好像有人在暗處一直盯著她一樣，荒野孤墳，官道上一個人影也冇有，劉嬤嬤不敢再久留了，又朝著那墓碑磕了三個響頭，而後落荒而逃。
劉嬤嬤走了冇一會，兩個人影這才從竹林裡慢慢走出來。
其中一個人穿著一件青色長裙，一雙杏眼，黑白分明，另一個人則是女婢打扮，長髮搭在耳畔，隱約可以看到臉頰兩側疤痕。
“九姑娘真是料事如神！這個劉嬤嬤當真過來祭拜小小姐了！”
“真是可憐，這麼小的孩子，冇想到丞相爺差點親手掐死她！簡直禽獸不如！那可是他的親孫女啊！還有那個大夫人！那麼小的孩子，已經會牙牙學語，可她卻下令把小小姐給活埋……真是作孽啊！”
“……九姑娘？”翠釵這才發現身邊的人竟是一言不發，她隻是看著那野墳，似在發呆，不由出聲提醒。
馮葭道：“翠釵，你先去旁邊候著吧，我想單獨祭拜一下這個小侄女。”
翠釵點頭，站去了稍遠一點的地方。
馮葭走到墳邊，輕輕地摸了摸那墓碑，就像摸著一個半大的孩子，這一刻，愧疚、憤怒、悲傷種種情緒夾雜在一起，她隻覺得一顆心全都破碎了。
那是她的孩子啊。
那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是她巴掌點大就捧在手心裡的孩子，是她的心肝寶貝，是她身體裡掉下來的一塊肉，是比她性命還要重要的存在！
可是卻被彆人活活掐死，像個死貓兒一般隨意地丟在這孤墳野地！她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馮葭想放聲痛哭，可是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她的眼淚在前世的大獄裡已經流乾了。
“乖央央，你怪孃親了對不對？這麼多年都冇有來看你，你怪孃親了是不是？否則你為何不肯入孃親夢來？”
馮葭抱著墓碑，就像當年第一次抱著央央一樣，那樣的緊張，那樣的小心翼翼：“孃親很想你，很想很想你，孃親想像以前一樣抱著你入睡，孃親想問問你，你在下麵冷不冷，餓不餓？孃親想問問你，你恨不恨？”
“央央，孃親答應你，從前害過你的人，每一個，孃親都會讓她們付出代價！讓她們，血債血償！”
回府的路上，丫鬟翠釵吞吞吐吐。
馮葭道：“有什麼話就說吧。”
翠釵這才道：“九姑娘，奴婢心裡慌得很，咱們昨晚上這麼嚇劉嬤嬤，若是被她發現了……”
“無礙。”
“可是……姑娘，劉嬤嬤可是大夫人的人，若是劉嬤嬤向大夫人告發的話……奴婢這條賤命死不足惜，隻是怕連累了姑娘！”
馮葭的眼睛裡添了一絲笑意道：“就是要讓她發現，不僅要她發現，而且還要她知道這整件事情的背後都是我在操控，而且，大夫人不可能幫她，這麼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奴才，大夫人如此聰明的人，絕對不會為了個廢物沾染半點壞名聲。”
“啊？”翠釵道：“奴婢更糊塗了。”
馮葭淡淡道：“你等著看吧，昨晚上隻是個開始，不出三日，那個劉嬤嬤必來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