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梔緩緩閉上了眼,艱澀地說:“多謝……蔣公子相救。”
蔣成煜當時被冒領功勞的巨大喜悅衝昏了頭腦,根本冇注意到她的失望、羞恥和不甘。
他滿心都是:這可是沈玉梔!他努力八輩子也高攀不上的沈玉梔!
被山匪擄走,她的名聲已經壞了,不會再有高門公子肯娶她了。
自己不一樣,他出身低微,父親早已病故,母親事事都聽他的。
沈玉梔還把他錯認成了恩人,簡直是為他求娶提供了一個絕佳的機會!
他喉結滾了滾,努力平複著餡餅砸腦袋上的激動,憐惜地對沈玉梔承諾:“沈小姐放心,待咱們回京,我馬上就去你府上提親。往後我會好好對你的!”
皇上年紀漸老,疑心病越來越重,那年的京城人心惶惶,風雨飄搖。
他對沈家的不滿,就像是一顆隨時會炸的火藥,位高權重的人,已經得到了風聲。
蔣成煜彼時就是個校尉,哪會知道皇上要對沈家動手?
他怕自己領功勞的事暴露,到嘴的美人飛了,於是馬不停蹄準備了一份聘禮,向沈府提了親。
現在看來,親事之所以進行得那麼順利,是沈家人清楚他們在劫難逃,竭儘全力推沈玉梔出火坑。
成婚那日,皇上下了旨,要把沈家人全部收押,嚴審治罪。
沈玉梔和蔣家其他人都不知道,她的花轎冇到之前,有一隊兵馬來了蔣府。
身披鎧甲,手握寒刀的禦林軍堵死了蔣家的前後門。
禦林軍首領的刀鋒出鞘,對準的是蔣成煜的喉嚨。
“奉聖上之命,緝拿沈家罪女沈玉梔!包庇反抗者,以同黨論處!”
蔣成煜心頭狂跳,冷汗刷地流了下來。
他想到了自己的母親,想到了他年幼的妹妹,想到了他自己。
為了沈玉梔和皇權對抗,他們全家都會死!
那一刻,蔣成煜的心中滿是害怕和後悔,做出了放棄沈玉梔的決定。
就在他要宣佈婚禮取消,他和沈玉梔沒關係的時候,一個侍衛策馬而來。
“傳秦王令,撤兵!”
秦王,當今聖上的第四子,如今已經是呼風喚雨、權勢滔天的攝政王。
禦林軍首領立刻收了刀,顯然對秦王很忌憚,猶豫地說:“可是臣領的是聖上的旨意……”
侍衛一臉冷肅:“聖上那邊無需你操心,退兵!否則,殺無赦!”
蔣成煜甚至冇說上一句話,緝拿沈玉梔的兵馬就退了。
他心不在焉地與她成了親,怕官兵殺個回馬槍,他不好和沈玉梔撇清關係,都冇敢和沈玉梔圓房。
第二日,戰報傳進京城,他臨危受命,隨軍出征。
三年多過去,沈玉梔已經是入了蔣家戶籍的媳婦,聖上冇再追究過她的罪責,默認她和沈家沒關係了。
包括沈玉梔在內的其他人都覺得,是自己娶了她,才讓她逃過一劫,他卻清楚,真正護住她的,其實是攝政王霍北昀。
他隻是個竊取了彆人功勞、危難關頭放棄沈玉梔的小人,盧氏卻標榜他的“豐功偉績”,他能不心虛?
於是他臉色難看地再次重申:“娘,彆說了!”
盧氏這纔不情不願地閉上了嘴。
安靜了許久的沈玉梔抬起頭來,黑眸幽深,絕美的麵容上看不出喜怒。
她起身,同盧氏和蔣成煜道:“蔣家對我有恩,我不會忘記。這幾年我在府中教養孩子,管理事務,自認儘心竭力。我同樣清楚,我是將軍夫人,該儘到一個妻子的本分。”
盧氏問:“既然你清楚,為何還百般阻撓承煜納妾?”
沈玉梔直視她的眼,露出了委屈之色,蔣成煜頓時產生了不祥的預感。
不等他阻止,沈玉梔的話已經出口:“因為將軍他要給匈奴公主的身份不是妾室,而是正室夫人啊!”
盧氏如遭雷擊,錯愕地問:“什麼?!”
沈玉梔低頭用帕子掩著唇,聲音哽咽:“娘,他要赫連棲當這個蔣府主母!兒媳這幾年在您膝下侍奉,冇有功勞也有苦勞,求您為兒媳做主啊!”
盧氏緩緩看向蔣成煜,不可置信地求證:“你真是這麼想的?”
蔣成煜吞吞吐吐:“娘,事情還冇定……”
盧氏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來,罵道:“你還想定?!蔣成煜,你怎麼想的?玉梔做錯了什麼,要給那個匈奴讓位?你看看她在府中這麼多天,來給我請過一天安嗎?還當她是什麼尊貴的王庭公主呢!”
“而且京城中,也冇有讓外邦女子當主母的先例在,你要是真把玉梔給休了,捧赫連棲上位,會成為整個京城笑柄的!哎呦,我都四十好幾了,臉往哪擱啊!”
“還有你妹妹,因為你不在京中,她的婚事都耽擱兩年了,就等著你回來以後議親呢。咱家名聲如果壞了,哪個公子還敢娶她!”
盧氏都快被氣炸了,看蔣成煜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再對比纖細柔弱,掩麵啜泣的沈玉梔,盧氏一下子心虛起來。
她都不知道,沈玉梔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想到她剛剛是怎麼指責沈玉梔的,她腸子都悔青了啊!
有些話當著沈玉梔的麵不好說,盧氏聲音放軟了八個度,柔聲哄道:“玉梔啊,你的委屈娘都知道了。時辰不早了,你不在身邊,安兒睡不好,你就先回去吧。今天的事你放心,娘肯定給你個交代!”
沈玉梔萌生希望般,重重點頭:“謝謝娘,兒媳告退。”
“哎,去吧去吧。”
沈玉梔慢慢退出了書房,走出盧氏他們的視線後,臉上的委屈難過瞬間消失。
那雙黑亮的眼睛乾乾淨淨,哪有一丁點淚水。
先是故意不解釋,加重了盧氏對她的不滿,再拋出蔣成煜的所作所為,讓盧氏倍感羞愧,腦補她受了天大的委屈,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
不管是為了蔣府,還是為了彌補自己,盧氏接下來的矛頭都會對準蔣成煜。
自己作為妻子阻止不了他,那他娘呢?
沈玉梔勾了勾唇,勝券在握地笑了。
書房裡,盧氏果然已經數落起蔣成煜來。
“你啊你啊,真是糊塗!就算不看沈玉梔,你也得為安兒考慮考慮啊!”
蔣成煜冷著臉:“又不是我的孩子,考慮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