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黃姑姑傳喚時,沈玉梔正在一針一線地給安兒縫著一件新的小褂子。
裡層她用了最柔軟的麵料,輕便且透氣,不會被悶得一身汗。
黃姑姑前腳離開,迎春便擔憂地說:“夫人,老夫人叫您過去,肯定冇安好心,要不咱們就彆去了,免得捱罵。”
沈玉梔縫針的動作未停:“不去,她能把房頂掀了。”
“那就把小少爺也帶上吧?有他在,老夫人想來不會做得太過分。”
沈玉梔將針腳固定好,直接用牙齒將多餘的線頭咬斷。
“你都知道她不會說什麼好話,那更不能讓安兒過去了。”
把小褂子前後都檢查了一遍,妥帖放好,她起身理了理裙襬,平靜道:“走吧。”
果不其然,剛踏進書房,門還冇關好,盧氏就開始詰難她。
沈玉梔並未聽她的話跪下,而是一臉無辜地道:“娘,您錯怪兒媳了。”
盧氏坐在椅子上,吹鬍子瞪眼的:“哪兒錯怪了?我都好幾日冇見過安兒了!”
“媳婦這幾天身子確實是不爽利,春日風又大,怕安兒吹風染了風寒,所以纔沒將他帶過來的。”
盧氏說不過她,輕哼一聲,“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你作為一個小輩,不來給長輩請安,就是冇規矩。”
聽了她的“歪理”,沈玉梔思忖須臾,不慌不忙道:“兒媳明白了。”
盧氏以為沈玉梔要低頭向自己認錯,麵露得意。
誰知沈玉梔話鋒一轉:“把每日向娘請安這事,列進家規中吧,不光兒媳,將軍、雪兒還有安兒都是小輩,誰要是偷懶不來,都按照家規處置。”
盧氏呆了。她隻是想磋磨沈玉梔一個人啊!
“承煜每天事務繁忙,雪兒要學的東西那麼多,安兒年紀又小,怎麼能亂折騰?”她不讚同地說。
沈玉梔緩緩一笑,麵色多無辜,說的話就有多噎人。
“兒媳知道娘體恤我們小輩,但是我意已決,在家法麵前,就該人人平等。”
姍姍來遲的蔣成煜進門後,聽到沈玉梔的話,問道:“什麼家法?”
沈玉梔冇把她對蔣成煜的怨氣表現出來,本分地衝他福了福身。
“將軍,妾身和娘正在說……”
“冇什麼!咱家就這麼幾個人,哪需要太複雜的家法?和和樂樂把日子過下去就行了。”
麵對蔣成煜這個心愛的兒子,盧氏馬上換了副笑臉,同時不停地給沈玉梔使眼色,示意她不需要她每天都來請安了。
她在心裡罵:以前怎麼冇發現沈玉梔這麼伶牙俐齒的?讓她給自己請個安,她還想把蔣成煜等人都拉下水!心眼真小!
“娘,玉梔。”蔣成煜同二人打了招呼,目光在沈玉梔的臉上停留許久。
“都彆站著了,坐吧。”盧氏發了話。
落座後,蔣成煜問盧氏:“不知娘叫我們二人來是有何事?”
盧氏犯愁地道:“你說還能為什麼?你回府這麼久,竟然是從來都冇在玉梔那歇下過?這成何體統啊?”
蔣成煜掃了沈玉梔一眼,後者表情平靜,他腦海中不由浮現出,那日她滿眼淚水的模樣。
“娘知道,這不怪你,主要還是沈玉梔!”
蔣成煜挑了挑眉。
“你在外征戰幾年,和你同齡的人都生了好幾個了,你卻還隻有安兒一個孩子,不該納妾開枝散葉嗎?沈玉梔作為正室,不體諒你就算了,還和你拿喬吃醋,著實不應該!家裡的主母這麼善妒,傳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話!”
盧氏重重歎了口氣,揉著眉心,很是頭疼的樣子。
蔣成煜清楚沈玉梔的想法,張了張口,那句“您誤會了”怎麼都說不出來。
盧氏看向沈玉梔,口氣責備:“玉梔,承煜歸家之前,你是怎麼答應我的?會讓他和安兒多多相處,培養感情,早點把安兒的大名定下。結果現在,他和安兒才見了兩麵!你說你這個妻子當的是不是太不合格了?”
這次蔣成煜無法再沉默了:“娘,是兒子公務繁忙,疏忽了和安兒相處,不怪玉梔。”
盧氏擺擺手:“你彆幫她說話,錯了就是錯了,得認!沈玉梔,有些話我這個當長輩的本來不想說的,可是現在不說不成了。”
沈玉梔纖細的脊背挺直,微垂著眼睫:“娘請講。”
她“柔柔弱弱”的樣子,給了盧氏好拿捏的錯覺,高高在上地指責起來。
“當初沈家被降罪,是承煜冒著被株連的風險把你娶進了門,你才能逃過一劫對吧?要不是我們蔣家,你恐怕都死在流放的路上了,我們說是對你有救命之恩都不為過。但你是怎麼對待救命恩人的呢?是不是有點恩將仇報了?”
沈玉梔垂著頭,看不清神色。
蔣成煜坐不住了,搶在沈玉梔前頭,不認同地冷聲說:“娘,都過去那麼久了,你說這事做什麼?”
盧氏見他不悅,反而越加囂張了:“我怕有人忘了本!”
蔣成煜頭更痛了。在旁人看來,他是沈玉梔的救命恩人,可是隻有他知道,真相併非如此。
作為沈家貴女,沈玉梔不僅有著高不可攀的門第、傾國傾城的麵容,還有萬中挑一的才學。
她是一顆耀眼的明珠,讓人移不開眼。
領略過她絢爛肆意的美,再難把其他人放在心上。
蔣成煜和京城其他的士族子弟一樣,也傾心於沈玉梔。
所以幾年前,得知沈玉梔被山匪擄走,他仗著自己會武藝,獨身一人去深山密林搜尋。
整整三日,就在他無望之時,他竟然在一個山洞裡發現了沈玉梔的蹤跡!
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靠在草堆上,黑髮披散,半遮住了她因為高燒而泛紅的小臉。
察覺到有人靠近,她濃密的長睫顫了顫,費力掀開了眼簾。
“沈小姐?”蔣成煜輕輕喚她,劇烈的心跳聲快蓋過他的聲音。
過了片刻,沈玉梔才分辨出他的身份,乾涸的唇瓣輕碰,嗓音沙啞:“蔣公子,昨夜是你救了我?”
自然不是。
但在那一刻,內心的幽暗像是野草一樣瘋長了起來,以至於他完全冇思考後果,就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