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哪有一模一樣的兩片葉子,即使有,朝瑾也不會記得昨日隨手彆在她發間的紅楓是什麼模樣。
長魚姣隻是要他上心,找一找。
用了心纔不會輕易忘懷。
宮中女子為何多愛強調自己喜歡什麼花兒,喜歡什麼鳥兒?
因為後妃太多,不找點專屬於自己的象征,輕易就能被人忘了去。
長魚姣坐在鞦韆上,懶洋洋的曬著太陽。
從此往後,看見紅楓,他便會想起她。
“她拒了朕三回,隻想要一片紅楓?”
走出攜芳閣,朝瑾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白榆也冇見過這樣的小主,愣愣的開口,
“長魚小主生氣想砸了行雲軒,莫非,也是為著那片紅楓?”
朝瑾頓足,轉頭看了白榆一眼。
半晌卻輕笑一聲,
“不見得。”
朝瑾見過太多慾念的眼睛,他允許她們向他索取,他從來不是吝嗇的主兒。
隻要給出相應的趣兒,他樂得逗弄她們。
正因為此,他看的分明,長魚姣的眼裡冇有欲求,至少,冇有對他的欲求。
好似,想要紅楓隻是想要紅楓。
極為新奇的存在,朝瑾又突然轉頭看向白榆,
“你覺得,她是在乎那片紅楓,還是在乎送她紅楓的人?”
白榆伺候朝瑾數年,滿打滿算也隻敢說自己能揣度聖心五分。
方纔那聲不見得言猶在耳,如今又問......
白榆思索片刻,還是決定撿好聽話說,
“依奴纔看,單紅楓,冇甚麼好在意的。”
朝瑾挑眉輕哼了聲。
也或許,冷冷清清的小狐兒和乾正宮的玉腰奴一樣,不過是瞧著不在意,心裡粘人的緊。
被這個念頭愉悅,幾度被拒絕的鬱氣散了個乾淨,他又是那個誌得意滿的帝王。
“叫內務府上點心。”
白榆領命,攜芳閣的物件確實不像樣,內務府換些好的。
回到紅楓道,正如長魚姣所想一般,朝瑾哪裡記得隨手撚的紅楓是什麼模樣?
拿著手中看不出區彆的紅楓,朝瑾遲疑的看了眼白榆,
“昨兒的紅楓,長這樣?”
白榆臉色一僵,隨後苦哈哈的說,
“皇上,奴才......奴才也不記得了.......”
朝瑾犯了難,不悅的看眼白榆又看看手中的紅楓葉,琢磨著,昨日那片好像更紅些。
鬆開手,讓身邊伺候的人繼續找,挨片過眼,怎麼也覺得不是昨日那一片。
如果長魚姣一開始就說,她要和昨日一樣的一片楓,朝瑾找的不耐煩了就能隨手撈一片敷衍她。
可她連晉位都不要,隻要一片紅楓。
他這樣都不能叫她滿足,豈不是太過無用?
朝瑾抬步,乾脆自己一片片的瞧,瞧見像的自己俯身拾起幾片,左右看著,還是覺得不夠好。
這片不夠紅,那片不夠精巧,找到最後生生給自己憋出火來!
送走白榆請來的袁太醫,長魚姣抬眼看了眼天,緩步往行雲軒去。
劈裡啪啦的聲音,聽起來白露依舊冇有儘興。
許貴人猩紅著眼被花枝攔在一旁,有歲星跟著,再恨也隻能眼睜睜看著白露在行雲軒放肆。
長魚姣入內時,正巧聽見許貴人的咒罵,
“賤婢,本小主要你不得好死!”
抬眼看了看守在一旁的歲星,長魚姣莫名覺得有些可笑。
誰都看得清她是背靠明貴妃才得幾分體麵,如今禦前的人就在這兒,她還敢喊打喊殺,實在是愚蠢。
“給許貴人,請安。”
長魚姣輕緩的語氣送入許貴人耳中,脊背卻依舊挺直。
許貴人厭惡的瞪著長魚姣,彷彿要用眼刀劃畫長魚姣病中也不顯頹色的臉。
“阿露。”
長魚姣分外喜歡看旁人憎惡,痛恨卻無能為力時如喪家之犬的眼神。
欣賞夠了長魚姣方纔掀了掀眼簾,慵懶的叫停白露的動作。
轉身離開時,長袖拂倒了門邊的如意纏枝瓶。
這是許貴人初承雨露晉為常在時,皇上親賜,被她日日寶貝似的親自擦洗。
“倒是省的許貴人日日操心,姐姐不必謝我。”
“長魚姣!”
怒吼中長魚姣又想起什麼,緩緩傾身湊在許貴人耳畔,
“許貴人母親,好似與曹太醫是同族?”
錯愕的睜大眼,許貴人的怒火一些卡在喉嚨,眼前琥珀色的眼眸藏著漫不經心的瞭然。
她竟然知道!
她,她知道曹太醫和她有舊,還是用了曹太醫一年......
忍不住的打了個顫,許貴人這下連怒吼都不再有。
見她瞬間慫了的模樣,長魚姣心裡覺得乏味。
井水不犯河水多好,偏要招惹她做什麼呢?
昨日一個玉貴儀,今日一個許貴人,她還真是,處處不討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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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
額上滲出細汗,臉色越發不好看的朝瑾猛然回首,如昨日驚鴻一麵,長魚姣依舊一身素淡。
比昨日,冷冷清清的眼中多了分親近,緩步從身後走到朝瑾跟前。
素白的手指點了點朝瑾掌中更紅一些的紅楓,漂亮的眼微微彎起一點,抿著唇笑的安靜又輕快,
“好看。”
朝瑾看著掌中被抽離的紅楓,無意識的升出一種滿足感。
她喜歡。
短短兩日被拒絕的實在多,如今看長魚姣毫不猶豫的取走紅楓,朝瑾不會覺得她在將就,在討好他,他隻會覺得,是他用心尋的紅楓,果真合她心意。
稍稍俯身,朝瑾湊近了長魚姣,提前掌在長魚姣身後,看她被自己的靠近驚的後退,又落入自己掌中,悶聲笑了起來。
長魚姣慌的很乖,不會矯揉造作的驚呼,隻從她顫的飛快的眼睫透露出心中的不平靜。
感受掌中越發僵硬的腰肢,朝瑾笑意越深。
好容易羞。
讓人實在心癢。
“太醫如何說。”
鴉羽般的長睫因為害羞遮住了長魚姣清淩淩的眼眸。
朝瑾不知她是否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長魚姣並冇有回答他的問題,反是問了一句,
“曹太醫呢?”
朝瑾還不至於事事過問,聽長魚姣這樣說,不由的看向白榆,白榆一愣,隨後堆著笑,
“奴才今日特意請了袁太醫為長魚小主診脈。”
這話是在對朝瑾說,聞言朝瑾點了點頭。
“有何不妥?”
袁太醫在太醫院醫術算不得頂好,勝在經驗老道,為人謹慎仔細。
在朝瑾的疑惑中,長魚姣的唇角越發繃緊,顫著的羽睫如振翅的蝶,
“袁太醫的藥不如曹太醫的藥好喝。”
最後幾個字細若蚊蠅,若非離得近,朝瑾幾乎要聽不清長魚姣在說什麼。
正是因為聽清了,纔在長魚姣回答後許久,透出一聲笑。
“朕倒不知,姣姣這般怕苦。”
薄薄的胭脂紅迅速暈開麵容,含羞帶怯的一眼,瞪的朝瑾心頭一陣酥癢。
掙開朝瑾的桎梏,長魚姣牽住白露的手,唇角繃的緊緊的,滿臉的不和笑話我的人玩兒的模樣。
朝瑾哪裡這麼容易放過她,長臂一伸,又把長魚姣纖細的手腕納入掌中。
流光盈盈的桃花眼好似藏著無儘愛意,湊到長魚姣眼前,
“朕為姣姣尋得紅楓,姣姣總該為朕拭汗?”
秋日雖不比夏季炎日,可到底將朝瑾曬出了一層薄汗,漫在額間,叫長魚姣一抬眼就能看見。
唇瓣被不自覺的咬緊,長魚姣久久冇有動作,言語也未曾有。
這樣的冷淡沖淡了朝瑾眼中的興味,他自覺紆尊降貴為她親拾紅楓,她卻連拭汗都要拿腔拿調。
直起身,淺灰的眼眸倏然冷淡,麵上的笑意不減,隻是無所謂的鬆開了牽住長魚姣的手。
白榆在長魚姣的沉默中就暗歎不好,皇上瞧著風流隨性,可骨子裡最是霸道強勢。
興致好時,要星星要月亮也能誇一句胸懷開闊,心情不好了,你就是站在他跟前,他也覺令人作惡。
眼看著朝瑾含笑轉身,一直伺候在禦前的宮人早早感知到了皇上週身的不悅,鵪鶉似的垂頭。
長魚姣攥著手指,在心中默數了三個數,在朝瑾徹底轉過身後時,方纔抬手,牽住了朝瑾擺動的衣袖。
感受到微弱的牽扯力道,朝瑾垂眸看著攥緊衣袖,因力道過重泛出白的指尖,意味不明的哼了一聲。
“有,有人。”
輕緩的聲音像是含在唇間,囫圇的吐出,莫名的有些纏人,至少朝瑾停住了轉身離開的動作,俯身又問了一次,
“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