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瘟？”知道了吳子山的來意之後，長史大人終於抬起頭，打量著眼前的吳子山。
一路馬不停蹄的從雲川衛趕到晉王府，風塵仆仆的吳子山滿臉都是疲憊之色，因為他本就不怎麼會騎馬，大腿內側的肌膚已經磨掉了一層，被汗水浸過之後火辣辣的疼。
“茶。”長史大人微微打了個手勢，在一旁伺候著的仆役立刻給吳子山奉上一盞熱氣騰騰的茶水，長史大人不動聲色的捏著那份函文：“就為了你說的這個什麼黑皮瘟，雲川衛的成虎臣就給你出具了緊急函文？讓你通過軍用驛站到這裡來？”
“是的。”
“那成虎臣也是老成乾練之人，他這麼做足以說明疫情確實很急。”在充分表達了對疫情的關切之後，長史大人的話風一轉：“但這個事情吧……你應該找你們本地的衙門，怎麼想起到晉王府來求助？”
“本地縣衙的人手多在隔離觀察之中，真的抽出人來。”
“縣裡辦了的事情，你可以去州裡，州裡不行，你還可以去府衙嘛。”長史大人用指關節輕輕敲打著桌麵，發出一陣陣有節奏的“篤篤”聲，“晉王殿下總攬三晉各地軍務，怕是冇有時間理會這些小事。”
“這可不是小事哦，一個弄不好就會死很多人，真的會出大事情……”
聽了這句話，長史大人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的神情，卻又轉瞬即逝。
從上一句話開始，其實就已經算是下達了逐客令，若是吳子山識趣的話，就應該告辭了。
但他卻不肯走，這讓長史大人很不高興。
長史，雖然有品階，卻不是一個正式的官職，最多隻能算是晉王殿下的私人幕僚兼貼身秘書，幫助晉王殿下處理一些瑣碎的事務，有點類似於後世的辦公室主任那種角色。
雖然品階很低，但這位長史大人卻已追隨晉王殿下多年，能夠成為晉王貼身的右長史，足以說明他就是晉王殿下的重要心腹。
這位長史大人的年紀和吳子山相仿，年輕英武器宇軒昂，同時還有非常高貴的出身。因為多年在晉王殿下身邊辦事，早已鍛鍊出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
“長史大人，麻煩您通稟一聲，我想麵見晉王殿下。”
這句話立刻就引起長史的好一陣反感：通稟？你把我當什麼人了？門童還是小廝？
彆說你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郎中，就算是朝廷的三品大員，也要對我客客氣氣。
雖然心中十分惱怒，長史大人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神態：“你們縣裡有黑皮瘟的疫情，衙門裡管不了，你就去了雲川衛，然後成虎臣給了你緊急函文，讓你到晉王府來，是不是這麼回事？”
長史大人吐字清晰，語速不緊不慢，卻又有條不紊。
“是的。”
“那我就理解不了，這樣的函文一般隻用於緊急軍情之時，成虎臣卻給你出具了這個東西，你和成虎臣是不是私交甚厚？”
能從事物表象看到本質，推導出吳子山和成虎臣的私人關係，這是非常嚴謹的邏輯思維方式
“我與虎臣將軍確實有些交情，但這事和交情無關……”
看到吳子山麵前的茶碗空了，長史大人又一次擺手：“茶。”
一路縱馬狂奔，吳子山早已經又饑又渴，絲毫冇有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小小茶碗乃是價值不菲的宮廷貢瓷，隻是再次端起茶碗一飲而儘。
“你想從雲川衛調多少人馬？”
“有百十個人差不多就夠了。”
長史大人用一種很優雅的姿勢坐在椅子上，目光炯炯的看著吳子山，就好像他真的很關心這個事情似的：“然後呢？”
“然後我就可以用雲川衛的士兵協助抗疫。”
“說的具體一點，你希望怎麼做？”
“封鎖內外，隔絕交通，徹底掐斷疫病傳染途徑……”
雖然長史大人極力做出一副正在認真傾聽的樣子，但吳子山說的這些他根本就是毫無興趣：“好了，好了，把你說的這些全都寫下來，我會呈給晉王殿下看的。”
吳子山拿起紙筆，將黑皮瘟爆發的原因以及自己的防疫方案一一寫出。
雖然長史大人故意做出一副很有耐心的樣子，但他卻從不關心寫在紙上的內容，而是饒有興趣的看著吳子山。
在晉王身邊這麼多年，長史大人早已練就了一副察言觀色的本領，甚至可以通過吳子山細小的舉動，看出他的出身和人生經曆。
這個小郎中的字跡隻能用潦草來形容，既不是時下最流行的顏體或者柳體，也不是官場上經常用到的館閣體，這就說明吳子山冇有什麼顯赫的背景，更冇有考過科舉，最多也就是讀過幾年私塾或者僅僅隻是受過家庭教育。
這是一個典型的小人物。
僅僅隻是片刻的接觸，長史大人就已將吳子山身上的所有細節全都瞭然於心。
當吳子山恭恭敬敬的把寫好的抗疫方案交給他的時候，長史大人的臉上頓時露出如釋重負的輕鬆表情：“好了，好了，有了你寫的這個東西，就一定可以拯救萬民於水火。”
若是深諳官場之道的人，聽到這句話，就應該很知趣的告辭而去了。
但吳子山卻不大懂這些官場上的潛規則，還在傻乎乎的等著。
他甚至天真的以為，隻要長史大人會立刻把自己寫好的抗疫方案送到晉王麵前……
看到這個鄉下的小郎中這麼不懂事，長史大人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不耐煩的表情：“你可以走了。”
走？
我還冇有拿到晉王的調兵命令呢，怎麼能走呢？
“晉王殿下最是愛民親民，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先回去等著吧。”
吳子山還想說點什麼，長史大人卻已做出了送客的手勢：“送客——”
總算是把這個既不懂事又不知趣的鄉巴佬打發走了，一想到自己竟然和這麼一個小人物浪費了許多時間，長史大人就有些懊惱。
他看了看吳子山曾經用過的那個茶碗，臉上頓時露出厭惡的表情：“把這隻茶碗丟掉。”
說完這句話之後，長史大人拿起吳子山寫的那份“抗疫方案”，三兩下就揉成了廢紙團，隨手扔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