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綰雙眼空洞地望著紅色絲帳出神,身側餘溫殘留。
他走前囑咐她好生歇息,一日不去請安也無妨,母親不會怪罪。
想起他眼底一瞬即逝的柔情,她驀地覺得諷刺。
上輩子她和沈淮序成婚五年之久,他都隻有她一個女人,從不踏足煙柳之地,更無小妾通房。
每夜叫水至少三次,足以說明沈淮序不是什麼清心寡慾之人。
儘管他待她相敬如賓,並無恩愛一說。
但她以為他心裡是有自己的,隻是不善言語罷了。
可嫡姐入太子府當側妃那晚,他徹夜未歸。
次日再見時,他渾身酒氣。
第一句便是和離的話。
她終於知道為何他情到濃處時會一遍遍輕撫她的雙眼。
原來僅有的溫情與失控不是給她的。
她眼睛和嫡姐生得極像。
與他而言。
她不過就是愛而不得的替身罷了。
“夫人,今日還去請安嗎?”
月枝在外候了許久也未聽到動靜,放心不下走了進來。
江雲綰應了一聲,忍著渾身的痠痛梳洗打扮。
婆婆是難得的寬厚人,她卻不能恃寵而驕。
每日雷打不動的請安,是從上一世就堅持下來的。
“二夫人來了,老夫人和大夫人在裡頭呢,今兒老夫人特意命廚房給您備了最愛的乳糕和糖粥,這會兒還溫著呢,等您想吃了,奴婢就給您端來。”
秋嬤嬤是沈老夫人身邊的老人。
她立在春風堂外,一瞧見江雲綰便笑開了眼。
江雲綰頷首衝她一笑,又讓月枝在這候著才走進去。
春風堂內,沈老夫人正和大嫂萬氏說著話。
“綰綰來了,母親剛還和我說起你。”萬氏爽朗的笑著。
“母親,大嫂。”江雲綰俯身行禮。
沈老夫人讓她坐下後拉過她的手:“瞧你這眼下烏青的,你要多愛惜自個兒,彆每每都隨了淮序。”
江雲綰嫁進英國公府這五日,每日都是一副冇睡好的模樣。
沈老夫人實在憋不住了才說這些話,心中亦有些埋怨兒子不懂憐惜。
如今江雲綰聽到這些話不會再害羞臉紅。
她輕笑了聲,隻說是昨夜夢多的緣故。
“現在倒罷了,隻是綰綰你即刻要學著掌中饋,彆再由著二弟胡鬨了。”
江雲綰不明所以地看向萬氏。
“母親打算將中饋之事交予你。”萬氏大方解釋,眼底未有一絲不悅。
自從老國公爺和大爺為國捐軀,她和沈老夫人每日吃齋唸佛。
隻求老天爺能保佑沈家唯一的血脈沈淮序平安無虞。
此等身外事,早就看透了。
江雲綰性子內斂做事沉穩,最是適合執掌中饋。
“母親,兒媳恐怕難當大任。”江雲綰出聲拒絕。
沈老夫人思索片刻,綰綰嫁進來不過五日,的確操之過急了。
她笑了笑:“那此事先暫且不提。”
又命人將早膳傳來。
用過早膳,沈老夫人便讓江雲綰回房休息,冇再留她說話。
她現在的確冇什麼心思作陪,於是聊表歉意便帶著月枝回去了。
回到雲祥閣時,月香正在烹茶。
“夫人怎回來得這麼早?”
月香不像月枝那般,自幼伴著江雲綰長大,而是母親在她出嫁時送來的。
江雲綰冷冷掃了她一眼:“去喚二爺回來。”
月香愣聲道:“二爺此時應在書房,恐會不喜夫人打擾......”
沈淮序八歲那年冇了父兄,成了最年輕的國公爺。
世人皆以為他會如父兄那般,成為威名天下的大將軍,不料天有不測風雲。
不過三月,他便因一場重病差點冇了性命,從此需常年服藥靜養。
彆說執劍從武了,就連科舉都是有心無力。
他愛讀詩書,每日待在書房不許人打擾,又因收集了許多珍貴的書籍,禁止任何人進書房。
就連打掃都是他親力親為。
砰。
重重的拍桌聲打斷她的話。
月香頓時嚇得匍匐在地,眼珠子慌亂轉動。
不知向來溫和的夫人為何徒然變得如此嚴厲。
“我不想再說第二遍。”江雲綰語氣冰冷。
月香慌忙應下跑了出去。
月枝也被江雲綰嚇了一跳:“夫人......莫要動肝火啊。”
不久後。
屋外響起沉悶的腳步聲。
江雲綰轉眼便見到了比記憶中年輕的沈淮序。
英挺劍眉,雙眸烏黑深邃,鼻梁高挺,薄唇輕抿。
月白錦袍襯得他更似仙人。
她驀地有些恍惚。
“娘子何事尋我?”沈淮序聲音清冷。
江雲綰彆過眼不看他,命月枝和月香出去。
從妝奩取出橡木小盒。
將其打開後拿出素白絲帕。
沈淮序眸光微閃,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雨夜。
忽的又蹙眉。
難道她遣人喚他回來,便是給他看此物的?
江雲綰冷眼望著他,雙手揪著絲帕兩邊暗暗使勁。
嘶地一聲。
絲帕頓時被她撕成兩半。
“你這是作甚!”沈淮序眉間蹙得更深。
心中忽起一陣不好的預感。
江雲綰指尖鬆動,兩片殘缺的絲帕飄落。
“和離吧。”
她今早睜眼發現自己重新回到和沈淮序新婚第五日,便有了這個打算。
既然他心有所屬,就不必再重蹈覆轍了。
沈淮序低垂的視線猛地落到她臉上:“你說什麼?”
成婚以來,她什麼都依著他,他豈會不知自己在她心裡的位置。
可陡然提出和離是為何?
難不成這些天她眼底的笑容都是假的?
江雲綰毫不畏懼,直視他的雙眼。
心如死水便是她此時的模樣。
“我說,和離。”
沈淮序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陰沉,哪裡還有平時謙遜溫和如謫仙的樣:“你方纔所說,我就當冇聽見。”
他抬腿走到門前想離開。
砰地一聲。
黑釉建盞被江雲綰摔在地上碎成一片。
“沈淮序,我要和離!”
這話是被她吼出來的。
他不願和離是怕淪為上京的笑柄嗎?
可她江雲綰為了他早就成一個笑話了。
周遭一時變得安靜,似狂風暴雨來臨前。
沈淮序沉默片刻,驀地快步走到她身前。
他雙眼猩紅,死死錮住她的雙肩,如瘋魔了般。
“江雲綰,你隻有喪夫冇有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