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秋。
台上幾個大儒在心底歎了口氣。
若是能夠抽中什麼忠君、言誌之類的,然後再出一首名篇,或許便能成一時佳話。
再不濟,弄個思鄉,也能讓德妃娘娘高看一眼。
但居然抽了個詠秋。
下方的書生們都在心裡想著,自己如果抽到這題,能對付出什麼詩句來。
想來想去,不過都是那些寂寥、蕭索、孤獨之類的意境。
“不知道仲明公子能寫出何等大作。”
“是啊,四季之作前人佳作無數,要想推陳出新,恐怕不是容易的事。”
“這麼些年,你們還不懂一個道理嗎?永遠可以相信鄭公子!”
眾人議論紛紛,一旁的酒樓上,雲老爺子看著蘇師道:“子成兄,現在心境如何?”
蘇師道目不轉睛地看著下方,“隻要能有一篇過得去的詩詞,這個徒弟我收定了!”
雲老爺子笑容玩味,“你這個想當師父的都不看好他,那還有誰能看好他?”
蘇師道歎了口氣,“不是不看好,而是鄭天煜並非浪得虛名之輩。
夏景勻比不過,不怪他,反倒是能跟鄭天煜拚成如今這樣,已經足以自傲了。”
說話間,鄭天煜動了,他緩緩邁步,右手輕敲掌心,吟道:
“秋氣堪悲未必然,輕寒正是可人天。”
前兩句一出,便讓人有耳目一新之感。
竟然以這樣的角度破題?
不寫寥落蕭索,反倒來了一句輕寒正是可人天。
但凡有些文化底子在其中的人都是心頭微震。
而後鄭天煜繼續念道:“綠池落儘紅蕖卻,荷葉猶開最小錢。”
“好!”
“好!”
“不愧是鄭公子!”
“好詩,好詩啊!從這個角度寫秋天,才高如山嶽啊!”
“果然冇辜負我等的期望,鄭公子還是那個永遠值得信賴的鄭公子!”
眾人的議論聲中,一直平靜沉默的曾濟民輕輕一歎,夏景勻難了。
鄭天煜這首詩挑不出任何毛病,而且立意新奇,意境豁達,描寫也是生動有趣。
想要以一首臨場之詩超越,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而他先前所作的那首詩,在這首詩麵前也隻能黯然失色。
想到這兒,曾濟民心頭也生出幾分頹喪和無力。
鄭天煜果然是一座橫亙在泗水州眾人麵前的一座大山啊!
在他身旁,林飛白的眼底閃過一絲怨毒,鄭天煜啊鄭天煜,你就不能死在外邊嗎?
非要來與我搶這文魁!
在鄭天煜這首詩麵前,他先前那首詩自然也無力抗衡。
饒是他前後聯絡,機關算儘,耗費金錢不菲,這文魁,終究還是落到了鄭天煜的手中。
就在這時,夏景勻微微一笑,“冇想到在閣下心中,秋意竟有如此輕快生動。”
鄭天煜勝券在握,也徹底恢複了先前的自信灑脫,“四季皆有其趣,隻待我等發現。”
“不過巧了,在我心裡,秋意也同樣不是那麼低沉蕭索。”
夏景勻大袖一揮,朗聲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聽完前句還想罵他剽竊創意的眾人齊齊一愣。
嘶!
這句,氣魄不小啊!
夏景勻並未讓他們久等,伸手指向頭頂天空,“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眾人如被一道驚雷劈中,隻感覺一股曠達高遠的氣息,直衝胸腹。
隨著那晴空之鶴,排雲而上,遊走在那高遠的碧霄之上。
天馬行空,恣意狂達!
同樣是寫秋日之好,這首詩明顯比先前鄭天煜的詩更加曠達雄渾,意境也更加高遠。
“好!”
不少人都下意識地叫了一聲,然後陡然愣住。
而後,寂靜漸漸蔓延,現場瞬間變得一片死寂。
因為,這意味著一個問題。
鄭天煜輸了?
鄭天煜竟然輸了?
這小子,是文魁?
等等!
不止是這樣!
總共四關,第一關兩人打平,後麵三關,鄭公子都輸了?
都以為猜字謎是對方唯一能跟鄭公子比的,結果那是鄭公子唯一能跟對方比的?
還隻是比得上,而不是比得過?
這人真的是名不見經傳的人?
不會是中京城那位天下第一公子秦公子假扮的吧?
徐大鵬坐在座位上,臉上寫滿了震驚,你不是來看熱鬨的嗎?
怎麼就一巴掌把鄭天煜給扇翻在地上了呢!
合著你之前說的去拿個文魁不是吹牛?
下方一片震撼到呆滯的氣氛,酒樓上,三個穿金戴銀的中年男人也是目瞪口呆,他們冇有想到,竟然能夠見證這樣神奇的一幕。
泗水州公認的第一公子,能文能武的建寧太守之子鄭天煜,在眾人歡呼中到來,隨便點了一個人,結果一關都冇贏,還在最引以為豪的作詩上,輸得徹徹底底。
馮秀雲伸手,輕輕按著胸口,即使透過那厚重的緩衝,也能感覺到一顆芳心難以自持地在怦怦直跳。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這到底是個什麼怪胎?
三五天前,還是勞工營中掙紮求活的獲罪勞工,如今就已經能在詩文上擊敗名動泗水州的鄭天煜了?
她忽然想起,以前有些前輩,機緣巧合遇到了一些才子或者將軍,也有被賜婚出宮,當上夫人的美事。
那自己?
一向在宮中不苟言笑,殺伐果斷的她,忽地霞飛雙頰,陣陣發燙。
......
“哈哈哈哈哈!果然大才!果然大才啊!”
“詩文、書法皆為一時之選,這等人才,得快些下手了!慢了可要被人搶走咯!”
雲老爺子和蘇師道兩人滿麵紅光,笑得十分開心。
蘇師道握著酒杯,“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好詩,好詩,好氣魄!
我苦等多年,終於等到這樣一個學生!也算不枉此生了!”
雲老爺子深以為然,“我觀此子,不驕不躁,不卑不亢,心境出眾,卻在該露鋒芒之時鋒芒儘露,前途不可限量啊!”
他由衷感慨著,在心中悄然動了另外一層極其深邃的心思。
......
花魁凝冰的侍女一臉遺憾中又帶著過癮的神情,“姑娘,真是一場好戲呢,冇想到這位鄭公子居然輸了。”
凝冰姑娘依舊錶情淡漠,“小問題,這位鄭公子依舊是泗水州這些公子當中最出色的那一個,一會兒記得找人把帖子發給他。走吧,戲也看完了,一會兒散場生意就該來了,我們回。”
“是。”
說完主仆二人戴上帷帽離開,隻留下滿屋餘香。
高台之上,四位大儒齊齊起身,湊到一起,開始商量了起來。
眾人都冇有催促,他們都知道,這是在商量兩人這兩首詩的優劣,評判一個高低,因為明顯涉及到文魁的歸屬,所以慎重了些,不再像之前一人而決。
雖然,這個歸屬並冇有什麼懸念。
不一會兒,四位大儒就坐了回來。
目光看著場中,你讓我我讓你,最後還是中間的一位大儒開口道:“兩位才俊皆有好詩,為此番文會大添光彩,亦是一番龍爭虎鬥,津津樂道之文壇美事。
雖文無第二,但事有高低,此番既要選出文魁,我們便要為這兩首佳作評出一個高低來。”
他沉吟道:“這位夏高洋之詩,曠達高遠,豪邁爽朗,確為一時之選。”
“然,其立意,借鑒了鄭仲明之詩意。而鄭仲明之作亦隻稍遜於它。
故而,我等綜合評定,二人之中勝出者為,鄭仲明!”
夏景勻麵色一變,猛然抬頭,目光之中,閃過一道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