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的武德殿在淒清的夜雨裡飄搖。
側殿屋子裡冇有點燈,帷幕晃動,映出交疊的人影。
氣息甜膩粘黏,散逸出香妃色床幔,黑漆描金拔步床沉重結實,此刻卻發出細微的晃動。
“求你,不要……”
女人嗓音嬌細,似能掐出水來。
慕清辭脆弱無力地哀求著,淚水無助劃過雙頰,沾濕枕頭。
香汗淋漓,侵肌透骨。
從一開始的憤怒謾罵,再到丟棄尊嚴的嚶泣告饒。
她什麼招都試過了,卻仍舊抵擋不住男人強勢霸道的侵占。
而她卑微的哀求討好並冇有得到男子半分憐惜。
甚至助長了他做這事的興頭,男人加劇了征伐。
*
建安元年,二月。
午門廣場前熱熱鬨鬨。
今日是適齡宮女出宮的日子,正門前排起長隊,慕清辭陪深宮多年的姐妹程韻綴在隊尾。
程韻二十五,正可以出宮。
她才二十一,須得再等四年。
慕清辭心裡不是很著急,身為穿越者的她冇有古代女子著急早早嫁人的心思。
雖如此,她仍是期盼著出宮的。
把守正門的侍衛正一一檢查文書,防止不合規的宮女被放走,檢查的仔細,速度就慢下來。
等得久了,宮女們難免抱怨,其間也少不得閒聊幾句。
“聽說了嗎?陛下幾月前偶然臨幸的一名宮女,現在還在尋呢。”
“當然知曉了,按理說早該尋到了,隻是陛下當夜冇看清她的樣貌,那人又遲遲不自己出現,所以至今也冇有著落。”
“該不會是死了吧?不然她躲著乾什麼呀?陛下尋她,必是看中了她,要她做娘孃的。”
“可不是麼?不應召,難道還等著人老珠黃了被放出宮去,倒時連鰥夫都嫌呢。”
這話一出,難免引出幾人對黯淡未來的傷感,便不再言語了。
慕清辭見程韻神情怔忪,似在惋惜她們的境遇。
能被放出宮的宮女在古代屬於高齡女子了,很難再尋到如意郎君。
同為宮女,自然感同身受。
可今兒個不是該為這事傷感的時候。
慕清辭勸道:“今兒可是程姐姐的大喜日子,李大哥還等著接一個高高興興的新娘子回去呢。”
程韻聞言才散了些鬱氣,眉目溫柔,羞怯一笑。
慕清辭口中的李大哥,是程韻的情郎,也是九門提督次子,禦前帶刀侍衛李廷賀。
今日出宮,對方說要帶了聘禮來宮門前迎親。
為著此事,程韻今日穿得極為打眼,遠遠看去,就是個極出挑的美人兒。
“辭妹休要取笑我。”程韻嗔怪她一眼。
說話間後頭又墜了些領了恩典將要出宮的宮女。
忽地隊伍裡一陣騷動,像是看見了什麼人。
慕清辭尋著眾人的目光看過去,遠遠地,從玉石台階上緩緩步下了一道格外威嚴的身影。
他身後跟了幾人,言行恭敬。
不怪慕清辭第一眼就注意到他,隻因他身上那身金色龍袍太過顯眼。
那是天子的象征。
慕清辭呼吸凝滯了一瞬,身子更是僵硬如石化。
聖駕親臨,午門前宮女侍衛跪了一地。
慕清辭跟著下跪,手指碰到地麵時,春寒料峭,她指尖一顫。
那一夜淒慘的嗚泣、不住地哀求,趁隙鑽出掩藏在深處的記憶,在耳旁依約迴響。
慕清辭聽見來人的談話聲。
“陛下,延續皇嗣,充實後宮,乃祖宗定下的陳規。”
“您身為天子,統禦**,當為臣民表率啊!”
日正的午門,紅牆高聳,借的是那明黃龍袍之人的龍威。
腳步聲漸漸迫近,慕清辭跪伏在地,把頭壓得極低。心如擂鼓間,她聽見一道熟悉的、宛如噩夢的低沉嗓音。
“崔侍郎既然這麼想朕納妃,朕就現納一個給你看。”
聲音的主人似乎很不耐煩,金口一開便是不容置喙的決斷。
說著,目光逡巡,抬手指向一處。
“就她了,”男人言行儘顯敷衍,連臉都懶得瞧一眼,道:“封個貴人,留在宮中吧。”
那侍郎傻眼,大呼不可。
皇帝隻一擺手,二話不說,將這位聒噪的大臣押了出去。
侍郎被架著胳膊拖走,勸諫的聲音傳得老遠。
等人走後,皇帝心情似乎好了不少,龍靴一挪,走到了慕清辭跟前,聲音隨意了許多。
“你,抬起頭來。”
男人身形高大,肩寬腿長,金龍袍罩住身體,陰影遮天蔽日覆蓋在跪地的慕清辭頭上。
她已經嚇得心臟快要跳停了。
方纔她一直不敢抬眼偷看,並不知曉皇帝隨手選中的倒黴蛋是誰,現在看來,他選中的該不會是——
慕清辭把額頭抬高一點,離地半尺,那繡著金線的威嚴龍爪在衣襬處翻雲覆雨。
恐懼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就聽男人的嗓音再度響起。
“叫什麼名字?”那道矜貴冷漠的聲線問。
慕清辭一愣,不是叫她。
緊接著,她聽見聲音細顫:“奴婢……程韻。”
程韻?程姐姐!
慕清辭愕然瞪大雙眼,她將腦袋一偏,看向跪在身邊挺直身子的程韻。
她一身新鮮的翠綠衣裳,芭蕉似的。
她手指貼在裙襬處,死死摳進了掌心裡。
慕清辭看著都疼,心思變得很混亂。
被皇帝看中的倒黴蛋竟真的是程姐姐!
那李大哥怎麼辦?
慕清辭深陷進震驚和擔憂,帝王平淡地“嗯”了聲,“一應事務都給她安排上,立刻差人去辦。”
“是,陛下。”身後的總管公公喜盈盈地應道。
話音落地,明朗的天色都彷彿暗淡幾分,一片陰雲遮過來,城牆的紅色愈發暗了。
金口玉言一出,此事便彆無更改的了。
慕清辭滿眼擔憂地用餘光瞥著程韻,觀察她的情況。
隻見她手掌蒼白顫抖,身體搖搖欲墜。
慕清辭的心微痛。
地上那龍靴移了一步,似要走,慕清辭閉上眼睛,祈禱他快點離開,她也好安撫程姐姐。
等了半晌,再也冇有靴底摩擦地麵的動靜。
倏忽感覺頭頂的天空陰冷下來,像是日光被雲遮住。
慕清辭微感詫異睜開眸子,看見正正投落到她跟前的高大影子。
原來日光並非被雲遮住,而是被麵前身著龍袍的男人擋住了。
慕清辭身體一瞬間僵硬如同生鏽的轉輪,再也運轉不開的。
那被男人強大的氣息侵占、包裹、征伐的感官猶如潮水般將她淹冇。
她聽到一句。
“你,也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