韞薑徹底醒轉時,殿內靜寂如灰,掀不起一絲波瀾。隔著月影紗,帳外的一切皆是朦朧的,看不清模樣。韞薑忽而想起宛陵來,驚得即刻坐起來朝外喚簪堇、簪桃。
簪堇正在外點著各宮主子送來慰問的禮,一聽裡頭有沙啞的呼喚,遂丟下手頭的事入內問何事。
韞薑緊緊攥住簪堇的衣袖:“宛陵,宛陵怎樣了?搜出什麼了嗎?”
簪堇的臉色十足難堪,躊躇良久也不曾開口,韞薑見簪堇眼角漸漸滲出淚光來,心裡邊隨之空了半塊。她懊喪地丟開手:“都怪本宮病得不是時候,阻不了皇後她們…”
簪堇強忍住傷感之色:“如今和充華被禁足在華清宮,皇上命皇後徹查此事,想必皇上也不願相信是和主子所為…”
韞薑恨恨:“那又有何用!本宮如今身子垮了,皇上必定不會許本宮插手此事,蘇姐姐她一人如何抵了了皇後她們!皇後必定會敲定是宛陵所為,若本宮不能親口去詢問宛陵到底為何會在她的宮裡出現傀偶,她就在劫難逃了!”
韞薑慚愧不已,恨恨地抓著被褥,死寂半響,韞薑悶聲問:“皇上呢?”
簪堇揩揩淚:“皇上適才一直陪著主子,見主子久久不曾醒轉,又想著不能歇在未央宮就回太平宮去了。”
簪堇說罷去取了個金絲花羅引枕過來墊在韞薑背後,又替韞薑掖了掖被褥。韞薑垂眸沉思許久開口問:“宛陵禁足,皇上可許人探望麼?”
簪堇道:“這個自是不許,門口有人把門,冇有皇上皇後許可,是不讓進的。”
韞薑撫著腕上的翡翠鐲:“那守門的都是皇後那頭的人麼?”簪堇蹙眉:“約莫還是有華清宮的人,但應該是半參半雜不定數。娘娘若想進去,等晚間他們換班時又累又困,必定鬆懈下來。隻是如今娘孃的身子怕是不能…”
韞薑歎氣道:“本宮不去,失了宛陵,我纔要身子不好了!”
寢殿內宛陵嬌弱如雛雀蜷在床角,手裡緊緊攥著軟緞被褥的一角,抿緊的唇間偶然逸出低微的嗚咽。
素心心疼宛陵這樣失魂落魄,便就去尋了安神香餅來打算點上。她輕聲移入,方纔掀了香爐鼎蓋,就聽到了宛陵的一聲驚恐的低呼。
素心忙放下香餅盒趕來安撫宛陵:“主子,主子彆怕。是奴婢,奴婢想著點上安神香給主子定定神。”
宛陵目光遊離,許久她才定下神來:“素心,皇上他為什麼不信我…他終究還是不肯信我,他禁足我,連看我一眼也不肯。他…隻牽掛韞薑姐姐吧。”
素心蹙眉,伸手環住宛陵冰冷的素手:“主子,您彆這樣想。您想,若皇上不願信您,必定一時即刻定了你的罪,怎還會命皇後孃娘徹查呢。”
宛陵淚眼婆娑,抬頭望住素心,問道:“真的?”宛陵生得猶如一枚碧玉,清秀周正。可這樣的樣貌是冇有出路的,宮裡多大家閨秀,多小家碧玉,多閉月羞花。宛陵不及閨秀,在碧玉裡卻也平平,她因韞薑一路扶持才坐到了充華的位置,皇帝的恩寵卻隻是淡淡的。
素心緊緊擁住悲泣顫抖不已的宛陵,已是入夏了,可這兒卻冷如冰窖,那光與冰霜錐子無二分區彆。
白晝還是明媚的豔陽天,到了臨夕時分卻凝起重重陰雲,未央宮裡登時沉悶起來,連廊上擺的茉莉都失了活潑靈氣。
韞薑薄粉敷麵略顯憔悴,坐在美人靠上小憩。韞薑本就生得白淨,一病便愈發蒼白起來,顯得楚楚惹憐。徽予午間曾來相陪一個時辰,韞薑憂心徽予惹了病氣於是出語勸了徽予離去。
如今未央宮格外靜謐,偶有鳥雀落在欄杆上嘰喳三兩聲。
“主子又在出神了?晚膳時候到了,可要去用麼?”簪桃信步至韞薑身後,伸手撫平了肩上起的褶皺。韞薑回首莞爾:“冇什麼胃口,皇上先前差人送來的酸棗糕還有麼?酸甜可口,倒也能用上些,彆的實在難入口。”
簪桃低應,轉而俯下身低語道:“適才顧誠回來回話了,今夜恐要降雨,宮外的守衛會鬆懈許多。屆時娘娘著了備好的黑鬥篷從角門進去,不會有人發覺。進了宮內,會有奴婢假裝皇後那頭的人引開他們。若是尋常他們許會起疑,若是雨天,恐怕也冇了這個心思。到時隻是一樣…”
韞薑抬眸:“什麼?”簪桃輕聲道:“充華殿內的宮人皆被派在殿外,娘娘進去可能會叫人瞧見。”
韞薑思忖半響:“若下著雨,宮人必都進了屋內避雨。如今他們無人拘束,能躲懶便不會失了機會,即使叫人看見,也瞧不清本宮的臉,即使通報侍衛,本宮也大可躲入宮內後院的湘妃竹林裡,想必無人會來尋。”
簪桃擔憂十分,柳眉緊鎖:“可是娘孃的身子實在折騰不起,娘娘…要不咱想想彆的法子吧。”
韞薑語氣堅決:“不可!本宮原想得太淺,陷害宛陵恐怕是幕後主使即興而起,冇有過多鋪排埋伏,那麼隻能是宮內出了問題。這種事若不詢問宛陵,恐怕無人可知。本宮若去求皇上,隻會叫皇上加重對本宮與宛陵的懷疑。”
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風漸起,冷意襲來。突炸開漫天的砸地聲,一抬頭,天全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