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死了。

劉嬤嬤看著水裡最後一點氣泡都漸漸消失不見，心裡頭隻覺無比暢快，剛要離去，忽然聽到竹林裡傳來對話聲。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怎麼還會有人過來！劉嬤嬤心裡不由打了個突，下意識地朝著那人的方向迅速看了一眼。

隻見一群身著華麗的貴婦，正被一個丫鬟引著從竹林那頭走了過來，那貴婦們以前麵湛藍錦服的女人為首，為首女人梳著齊整的盤頭，腰間冠著金縷衣腰帶，富貴逼人。

正是剛出嫁不久，汝陽王的嫡女南城郡主，徐瑩。

怎麼是她？！

劉嬤嬤嚇了一大跳，這南城郡主可是出了名的仗義執言之人，什麼事情都講究個刨根問底，今兒這事要落在她手裡自己定是冇有好下場，劉嬤嬤這會子也顧不上再看那謝蘭昭死透了冇有，拔腿就往竹林子另一邊跑。

可還冇等她跑出那些人的視線，就聽到領路的小丫鬟忽然大叫一句：“天呐！有人落水啦！有人落水啦！”

劉嬤嬤頭皮一炸！

“那有個人影在跑！”小丫頭又高高喊了一句。

劉嬤嬤隻覺得那聲音有些耳熟，可是現下根本不是管這些的時候，身後很快多了許多紛亂腳步聲，劉嬤嬤嚇的魂不附體！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下一秒，眼前刀光一閃，兩柄刀交叉架在自己脖子上，已經是插翅難飛。

劉嬤嬤像頭死豬一樣被人扔在地上，疼得她齜牙咧嘴。

“大膽刁奴！竟然敢當眾行凶！本宮看你是活膩味了！”

一道嚴厲的女音降臨在耳邊，劉嬤嬤嚇得一怔，趕忙跪下磕頭：“奴婢叩見南城郡主！”

徐瑩冷哼了一聲：“為難你還認得本宮！”

劉嬤嬤這纔有空掃了一眼周圍。幾個貴婦站在一處對著她指指點點，而為首的南城郡主則已經被人扶著坐在一張小幾上，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已經有孕七月有餘。

站在她兩側的則是身穿黑衣的帶刀侍衛，方纔也是他們架住自己脖子把她拎過來的。

再旁邊，一個婢子背對著她跪著，婢子旁邊是被人剛從水裡撈上來的謝蘭昭，她兩眼緊閉，臉色青白，不知是死是活。

“九姑娘！九姑娘！你醒醒啊！”小婢子帶著哭腔。

竟然還是個謝府的小姐，徐瑩臉上一沉，指著劉嬤嬤道：“你竟然這麼大膽子敢弑殺主子！這可是殺頭的重罪！來人！”

“慢著！”劉嬤嬤趕忙道：“郡主！您冤枉奴婢了！您就是借奴婢十個膽子奴婢也不敢謀害主子啊！九姑娘是自己失足落水的！”

“失足落水？那方纔喊你，你跑什麼！”

劉嬤嬤眼睛骨碌碌一轉道：“奴婢是看到九姑娘落水了！急著去喊人呐！”

貴婦們麵麵相覷，都辨彆不了這事的真假，徐瑩也有些為難。確實，當時這謝九姑娘已然落水，而這個嬤嬤則慌不擇路，說她畏罪潛逃也行，說她是搬救兵似乎也說得通。

就在這時，小丫鬟忽然叫了一句：“郡主！我們家姑娘快不行了！我家姑娘若是有個好歹，奴婢怎麼向丞相爺交代啊！”

這一句猶如醍醐灌頂。

這溺水的是謝家姑娘，這嬤嬤也是這謝家管事，是曲是直理應由丞相做主，她何必越俎代庖？徐瑩當即一聲令下：“來人，給我以最快的速度去找大夫，而後去前廳請丞相過來！”

好在來給老太君祝壽的人裡有宮廷太醫，不多時，一個穿著官服帶著藥箱的老者匆匆而來，後麵跟著的則是丞相謝乾，大夫人孟氏，還有一群聽聞出了命案，而且還可能是惡奴弑主案，自發跟上來的熱心貴婦們。

太醫江氏把藥箱擱在地上。

小丫鬟對著他磕頭哭道：“江大人！您一定要救救我們姑娘啊大人！”

江氏臉上有些犯難，距離失足落水到現在已經有些時間，若是平常人家也就罷了，可他聽說這是謝府庶女，若是他冇救回來……

謝乾似乎看出了他的猶豫再三道：“大人儘管醫治，其他的全憑這孩子造化。”

江氏安心了，翻了翻謝蘭昭的眼皮，隻見少女眼睛整個往上翻，的確是昏迷的征兆，他不敢耽誤，打開藥箱取出銀針，正要向對方頭顱施針，針剛末入髮梢還冇用力刺進去，隻聽哇的一聲。

躺在地上的謝蘭昭側身吐出來一口水，正好噴在禦醫臉上，而後混沌的眼睛逐漸變得清明。

水滴順著江氏精心打理過的美須往下滴，江氏呆了呆。

小丫鬟立刻揚聲道：“江大人妙手回春！奴婢叩謝江大人！奴婢叩謝江大人！”

江氏：“……”

可他什麼也冇做啊。

從大家的角度隻看到江氏的針剛插進去人就醒了，又因為小丫鬟的那句妙手回春，眾人紛紛讚歎。

“江大人醫術真是高超！”

“江大人是在世華佗！萬民之福啊！”

就連昏迷轉醒的謝蘭昭，也由小丫鬟扶著對著他虛虛一拜道：“多謝江大人，江大人對臣女有再造之恩！”

江大人在這一句句的誇讚中不由有些迷失，輕咳一聲道：“九姑娘客氣了，本官隻是儘了應儘職責。”算是把剛剛的誇讚和功績都認下了。

既然受害者已經醒了，現下自然到了要問清楚緣由的時刻。

徐瑩這才道：“九姑娘，方纔你落水時，這個老嫗說是去找人救你，是不是這樣？”

馮葭的眼神慢慢轉到被眾人壓著的劉嬤嬤身上，似在回憶。

而後眼睛亮起，像是想起什麼，指著劉嬤嬤道：“是她，她……”

“昭兒！”一道威嚴的聲音打斷她。

謝丞相臉上看不清情緒，主持大局道：“既然醒了，這無論是惡仆欺主，還是失足落水，便聽後再查吧。今日最重要的是你祖母的慶壽宴，大廳裡還有許多貴客在等著。”

言下之意是在告訴馮葭，家醜不可外揚，無論這個案子的結果如何，都不能連累謝府的名聲，讓外人看笑話。

謝乾的聲音剛落下，便有奴仆幾人作勢要架住馮葭往後堂拖。劉嬤嬤原本死寂的眼睛裡添了幾分光彩，隻要這事情是謝家自己處理，她有的是辦法脫罪，再不濟，也能像大夫人求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馮葭自然也知道，若是當真被拖下去，那這一局，她怎麼也輸了。

可她絕不能輸。

“父親！”

原本躺在地上虛弱木訥的九姑娘，不知道身體哪裡爆發出來的力氣，竟然推開了前來拿她的幾個奴仆，曲膝跪在謝乾腳邊，一頭磕在地上，高喊著：“求父親給女兒做主！”

聲音淒厲，竟然像是受了天大般的冤屈。

原本已經準備離去的眾人不由頓住腳步，麵麵相覷。而後齊刷刷地把目光投在一旁穿著紅色官服的謝丞相身上，眼神各異。

謝乾臉上並無多少波動，但攏在袖中的手指已漸漸成拳。

他原本以為這個女兒是聰慧的，目光是長遠的，隻要稍微提點一句便可明白，即便是拖後再審他也會公平處置，可為什麼她就是不明白這個道理，非得在那麼多人麵前揪住不放呢？

這一刻，謝丞相的眼裡起了寒芒。

第一次對這個庶女動了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