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成煜覺得命運和他開了個巨大的玩笑。他拚命想抓住的人,卻被他推得越來越遠。
他整個人都被洶湧的海浪掀翻,無力、迷茫、悔恨……從身到心,擰緊的疼。
慌亂之下,他想不出該怎麼改變這個局麵,隻低聲喃喃:“不是的,我不知道……”
沈玉梔動也未動,繼續麻木地陳述:“這幾年,我一直在蒐集我親人的訊息,可惜我打聽到的,隻有在流放途中,我娘生了重病,我弟弟掉進山崖,屍骨無存……”
啪嗒,蔣成煜見到一滴晶瑩的淚水落下,濺在地麵。
他的心也被重重鑿了一下,見慣了鮮血死亡的他,卻因為這一滴淚在顫抖。
強烈的不適,讓他五臟六腑都擰在了一塊,生出了逃離這裡的念頭。
“我弟弟比我還小了五歲,他是那麼張揚肆意的少年,會喊我二姐,和我一起闖禍一起被罰……山崖下該多黑,多冷啊……”
沈玉梔終於抬起了頭,兩隻眼圈通紅,眼睛蓄滿了淚水。
“蔣成煜,你告訴我,我怎麼能不恨,我憑什麼不恨!你想納妾,好,十個八個一百個都行,唯獨赫連棲不行!
“她要進門,要麼咱們和離,要麼我死!!”
……
……
迎春小心翼翼進屋時,蔣成煜已經走了許久,沈玉梔獨自一人端坐在椅子上。
為了避嫌,下人們都退得很遠,冇聽到兩人的談話,但從蔣成煜離開時那失魂落魄的樣子看,恐怕是不歡而散。
注意到沈玉梔眼圈紅暈未散,迎春不忿地問:“大將軍把您氣哭了?”
沈玉梔搖搖頭,未語先笑,眼中的悲涼已經散去,瞳孔清亮。
“他哪有那個本事?是我自己要哭的。他執意要納赫連棲,我也隻能使上一些必要的手段。”
她不是個愛哭的人,但眼淚有時很好用。
沈玉梔打聽到的訊息並非假的,也是真真切切地為親人難過。
隻是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恨意已經滲透進了骨髓,麵上反而不輕易顯現。
為了讓自己哭出來,她還醞釀了一番。
看蔣成煜的反應,她的手段奏效了。
迎春稍稍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還有我生安兒時難產的事,也一併同他說了。”
迎春頓時想到了沈玉梔曾經的九死一生,心疼地蹲在了她的麵前,握住了她的手:“苦了夫人了。”
“你不用太為我難過,”沈玉梔反過來寬慰她,“這事早晚都是要讓他知道的,如今正好能用來攔一攔他納妾,我當初的苦也不算是白吃。”
迎春卻無法釋懷:“您對自己太狠了。”
若是自己,肯定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到對策,也下不去這麼狠的手。
“那將軍答應不納妾了嗎?”她又問。
沈玉梔的臉沉了沉:“冇說納,也冇說不納。”
迎春皺眉,對蔣成煜的不滿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他還有冇有點良心啊?您為了給他生孩子,吃了多少苦?再說了,您又不是不讓他納妾,天底下那麼多女人,他就非得納赫連棲?太過分了!”
沈玉梔秀氣的眉心蹙起。這點其實她也想不通。
莫非是蔣成煜對安兒付出的太少,所以生不出什麼血脈親情來?
沈玉梔拍拍迎春的手:“莫慌,他知道了我難產的事,應該能消停一段時間。你也彆罵他了,當初沈家被抄,他冒著被牽連的風險匆匆娶了我,讓我逃過一劫,是對我有恩。”
這也是沈玉梔還願意忍耐蔣成煜的原因,雖然她當初比起嫁人,更願意同親人一塊被流放。
迎春扁扁嘴,不情不願地嘟囔:“以前上門求娶您的,都是王孫貴族,論出身、論權勢,將軍根本排不上號,他甚至連書都冇讀過幾天!要是沈家還在,哪裡輪得到他娶您!”
“迎春。”
“好好,奴婢不說了。”她正想起身,餘光掃到沈玉梔露出一點的手腕,驚呼,“這裡怎麼都青了?”
自然是蔣成煜冇輕冇重,給她攥的。
“一點小傷,”沈玉梔淡淡道,“塗點藥就好了。”
“奴婢現在就去拿藥膏!”迎春匆匆跑走,仔細地幫沈玉梔處理了手腕的淤痕。
她不禁在心中罵:夫人肌膚打小就嫩,磕磕碰碰很容易留傷,蔣成煜那個莽夫也不小心著些!
往後他再來,自己可得好好守在夫人身邊了!
蔣成煜帶來的東西還敞開放著,迎春又麻利地整理了一番。
“夫人,這個盒子怎麼是空的?”她捧著一個檀木盒子問。
沈玉梔掃了一眼,說:“裡麵的東西本也不是給我的,我讓他帶走了。”
蔣成煜以為一個誥命夫人的名頭,就能拿捏住她了?
“對了,安兒呢?”沈玉梔問。
“其他人領著他玩兒呢。”
“嗯,也快到用膳的時辰了,你隨我去廚房,給安兒做點吃食吧。”
一聽沈玉梔要親自下廚,迎春眼睛一亮,大聲應:“好!”
蔣成煜和沈玉梔不歡而散的訊息,很快在將軍府傳開。
將軍執意納妾,襯得沈玉梔越發“命苦”,下人們不免暗暗歎息。
恐怕就連蔣成煜本人,也會覺得沈玉梔在屋裡以淚洗麵。
而“命苦”的沈玉梔把小院的門一關,正在廚房風風火火地指揮迎春和麪,哪有半點“傷春悲秋”的樣子?
為了男人神傷也太虧了,有那個閒工夫,她不如多給安兒烙兩張餅。
“夫人,您看奴婢這麵劑子醒得怎麼樣?”
沈玉梔換掉了身上繁複的裙子,頭髮全部盤起來,腰上繫了素淨的圍裙,兩邊的袖子也挽到了手肘。
她用纖纖的手指試了試:“可以了。”
迎春將位置讓開,沈玉梔便取出一個長條形的麵劑子,用手按扁,再用擀麪杖擀成長方形的麪皮。
之後,她在麪皮上抹了層油,撒上乾麪粉。
做完這些,她將麪皮對摺,用刀從其中一頭把麪皮切成細條,另一頭保留。她的刀工很不錯,麪條被切得又細又均勻。
切好後,再一邊抹油一邊抻一邊卷。在她靈巧的手中,麪條服服帖帖的,變得纖細勻長。
最後醒一會兒,她把剛剛卷好的麵擀成小餅,放進熱好的鍋裡開始烙餅。
很快,霸道的香氣充滿了整個屋子,又飄出了小院。
沈玉梔就聽遠處傳來安兒興沖沖的喊聲:“好香啊!”
緊接著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竟是把這個“小饞貓”給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