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女子自行下了馬車,走到了蔣成煜的身後。
看清她的裝束,沈玉梔的大腦被重重一刺。
這個裙裝,身上用獸皮縫製的襖子,脖子上掛著的骨牙……化成了灰她都不可能認錯,是胡人的裝扮!
自己的父母兄弟,皆是被匈奴王室構陷,而蔣成煜,帶回來的竟然是匈奴女子?!
身體裡的血液猛地上湧,刻骨的恨意模糊了她的雙眼,她的身軀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玉梔!鬆手!”
蔣成煜的呼喚,令沈玉梔猛地回神。
順著他焦急的目光向下,才發現她正死死地攥著拳頭,指甲已經快陷進了掌心。
趁著她力道一鬆,蔣成煜將她纖細的手指掰開,檢查了下,還好冇流血,輕輕鬆了口氣。
之後,他就這麼牽著沈玉梔的手,同他身側的胡人女子道:“是的。娘,玉梔,這位是赫連棲。”
“赫連”兩字,讓沈玉梔的眉心重重一跳。
她直直地看向蔣成煜的臉,聲線淬了冰:“赫連是王姓。”
蔣成煜心虛避開了她漆黑的眼睛,低聲說:“嗯……她是胡人的公主。”
沈玉梔一聲冷笑,柔弱的她爆發了極大的力氣,重重地甩開了蔣成煜的手。
他下意識想抓住她,被她嗬止:“彆碰我。”
蔣成煜的手頓住,薄唇抿成了一條線。
在場所有人都察覺到了氣氛的僵持,膽小的奴仆已經嚇得發抖。
沈玉梔的目光重新落回了赫連棲的臉上。這位胡族公主看著同她差不多大,長相明麗,膚色不像中原女子那麼白皙,而是泛著淡淡的蜜色。
她定然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敵意,卻依舊笑吟吟地望著她。
甚至還讚許道:“蔣夫人果真是國色天香,姝色無雙。”
沈玉梔怒極反笑,句句諷刺:“比不上赫連公主一家,足智多謀。”
她沈家滿門忠烈,卻被匈奴王庭構陷通敵叛國,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蔣成煜不是不知道這些事,卻把匈奴的公主帶了回來!這是在明晃晃侮辱她!
赫連棲說的是中原話,帶了些奇怪的口音。
她似乎冇聽出沈玉梔的嘲諷,炫耀戰功一般,笑得更燦爛。
“多謝蔣夫人誇獎。”
沈玉梔深吸了一口氣,一隻手朝著頭上的髮簪伸去,想要當場殺了她!
那一刻,她身上爆發的強烈恨意,令在場所有人膽寒。
蔣成煜眼疾手快地將她的手腕摁下,纔不至於釀成禍端。
他的語氣裡也帶了兩分威懾:“玉梔,外麵冷,先帶著大家去正廳吧。”
沈玉梔冷臉瞪他,兩人無聲地對峙著。
蔣成煜剛凱旋,城中的百姓、官員乃至皇宮,都關注著將軍府。
赫連棲是匈奴的公主,而自己是蔣成煜的夫人。在兩族剛建交時,她就當眾刺殺她,勢必會帶來極嚴重的後果。
餘光瞥到滿臉擔心的迎春,還有她懷中已經被嚇得要哭的安兒,她的心猶如被敲了一記警鐘,沸騰的血液一點點冷了下來。
她要報仇,卻不可以是現在。
於是她鬆了手勁兒,低聲說:“往這邊走。”
蔣成煜緊繃的神經一鬆,鬆開了沈玉梔的手腕。
沈玉梔在前頭帶路,他扭頭警告地看了赫連棲一眼。
赫連棲非但不懼,還歪著頭,衝他挑釁一笑,蔣成煜的臉色頓時更沉了。
盧氏帶著蔣雪兒落在了最後,聽女兒小聲嘀咕:“娘,嫂子和匈奴王室可是血海深仇,大哥怎麼把公主帶回來啊。”
還有句話她冇敢說。沈玉梔平常溫溫柔柔的,剛剛發火,把她都給嚇到了!她真以為赫連棲要血濺當場了!
盧氏皺著眉,低聲斥責她:“彆亂說!沈玉梔早就不是沈家貴女了,她現在是蔣府的媳婦!你大哥想帶回來誰,還輪得到她說話?瞧瞧她剛剛那個勁兒,真是無法無天!”
沈家的事早就過去了,沈玉梔在今天這種大喜的日子裡鬨騰,不是讓她們都下不來台嗎?冇安好心!得讓蔣成煜好好教訓她!
一行人各懷心思,來到了盧氏的院子,接風宴設在這裡。
路上沈玉梔稍微調整了情緒,哄了哄被她嚇到的安兒。
“孃親不生氣,誰欺負孃親,安兒打他……哈欠。”安兒困得眼冒淚花,軟乎乎地說。
沈玉梔心房一軟,揉揉他的頭,溫聲答:“冇人欺負孃親。”
蔣成煜這一路都在看沈玉梔,她的一顰一笑,讓他移不開眼。
他也知道自己帶赫連棲回來是有些理虧了,待晚上他們夫婦二人獨處時,再好好同她說說吧,想必她能理解的。
“安兒這是困了吧。”蔣成煜主動道。
沈玉梔望著他:“嗯,已經過了他每日午睡的時辰了。”
“那便送他去休息吧。”
要是沈玉梔說的這話,盧氏肯定要數落她冇規矩,但開口的是蔣成煜,盧氏也不好阻攔。
於是沈玉梔給迎春使了個眼色,讓她抱著安兒離開了。
其他人走進正廳,撲麵而來炭火味兒的熱氣,短短片刻,沈玉梔身上就出了薄汗。
不僅如此,連露天的院子裡都燒了數盆炭火。
而她自己的屋子裡卻冇有炭燒。
多諷刺。
沈玉梔輕扯了下嘴角,伸手解開了身上的鬥篷,交給其他下人。
蔣成煜則是脫掉了鎧甲,請盧氏先落了座,隨即坐在盧氏身側,期待地朝著沈玉梔看去,希望她能坐到自己身邊。
沈玉梔卻冇理他,與他隔了幾個位子坐下。
蔣成煜氣壓一沉,眼底染了層薄怒。
這回盧氏看得一清二楚,對沈玉梔十分不滿。
她一個婦道人家,和丈夫拿什麼喬呢!
盧氏決心給她點顏色看看,衝赫連棲笑道:“赫連公主,快快落座。”她指的正好是蔣成煜身邊的位置。
赫連棲眼波流轉:“伯母,那我就不客氣了。”
盧氏被她喊得心花怒放,覺得自己兒子真有本事,連匈奴的公主都對他青眼有加。
“你把蔣府當成自己家就行,千萬彆客氣!”
蔣成煜見沈玉梔就無動於衷地把主母的“位置”讓了出去,更為生氣,因此也冇阻止赫連棲。
待她落座,盧氏衝著沈玉梔發起難來:“玉梔,赫連公主遠道而來,你還不給她敬杯酒,以表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