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朝瑾懶怠的闔眼輕咳,秋日乾燥,喉間總不暢快。
溫水入喉,朝瑾方纔提起點勁兒,掀了掀眼皮,
“東西送去了?”
白榆一愣,看了看外頭的天,漸漸顯露一絲天光。
不提長魚小主尚在病中,這一不上朝,二不請安的,起這麼早做什麼?
朝瑾哼了一聲,他倦怠便不想旁人好過,
“朕的驚喜不值當她早起?”
白榆躬身,認命的抱著裝了一匣子的金瓜子往攜芳閣跑。
與此同時,向來安靜到無人問津的攜芳閣門被砰砰砰的砸響。
昨日圍在行雲軒前討好花枝的宮人紛紛縮在屋中不吱聲,白露漲紅了臉打開門,就被趾高氣昂,鼻孔快仰到天上去的花韻一把推開。
看清攜芳閣內的蕭索,花韻冷哼一聲,裝模作樣的抖了抖手帕捂住嘴,
“什麼味兒,一股子晦氣。”
“你!”
不等白露開口,花韻大喇喇的推開房門,闖進裡屋。
長魚姣被攪了安寧,正支起身子揉著額角,花韻闖入時,對榻上麵容蒼白的美人生出一抹妒恨,
“長魚小主,許貴人吩咐了,既然長魚小主病癒,總該去行雲軒見禮,同住一宮,我家小主總是要多照顧您。”
說完,花韻就扭著身子,掩住口鼻離開。
竟是一點兒不將長魚姣放在眼裡。
“小主,她們太欺負人了!”
白露扶住長魚姣,小主病弱,晨起困難,被這樣驚醒又氣了一通,定然不開心。
在白露擔憂又氣憤的眼神中,長魚姣逸出一聲冷笑。
“白露,你說皇上晨起會否也不開心。”
白露愣了愣,一時冇明白小主的意思。
長魚姣抬眼看向門外,她又是扮狐又是將見底的錢匣子送去,除非朝瑾對她當真生不出興趣,否則今日白榆怎麼也要跑一趟。
“白露,攜芳閣這些破舊玩意兒看膩了。”
長魚姣笑意淺淺,端的清和,看的白露眉心一跳,眼中是再控製不住的興奮。
“奴婢早就看煩了!”
“嗯,去吧。”
白榆揣著滿滿一匣子金瓜子到延春宮時,發現行雲軒早早有了動靜。
想著人如今是貴人,有了給皇後孃娘請安的機會,起早些也正常。
又往攜芳閣去,卻在閣前,撞見了正巧邁步而出的長魚舞涓。
這一眼可不得了!
昨兒像樽玉人似的長魚小主,眼下慘白的緊,弱柳扶風的身姿全憑白露支撐,再看白露,昨晚就紅的眼眶,如今更紅了些!
忙上前攙扶住搖搖欲墜的長魚姣,語氣是說不出的急切,
“長魚小主昨兒不還好端端,如今這樣又要往哪兒去?”
皇上還等著他回稟長魚小主收到這一匣子金瓜子的神情模樣,可眼下長魚小主這情形,彆說一匣子金瓜子了,隻怕天上下瓜子雨她也無力多瞧兩眼!
長魚姣神情懨懨,避開了白榆的攙扶,下壓的眉眼無聲表露著不悅,看的白榆眉頭緊皺,
“白露,你說!”
白露小心的看了一眼長魚姣,方纔紅著眼,藏著明顯的哭腔,
“許貴人,許貴人要小主去行雲軒請安,許貴人為尊,本也應當,可來傳話的花韻姐姐實在霸道,竟是,竟是將攜芳閣砸了。”
白榆錯愕的蘭花指都不翹了,
“你說什麼,把,把攜芳閣砸了?”
這可不得了,這可不得了。
白露扶著長魚姣,帶著白榆回了攜芳閣裡屋,本就簡陋的屋中一片狼藉,桌椅茶盞碎了一地,唯有一張玫瑰圈椅還算完好。
白榆趕緊讓白露扶著長魚姣坐下。
看著滿地的狼藉,犯了難。
斟酌著又看長魚姣,
“長魚小主剛纔是打算?”
“去砸了行雲軒。”
病弱無骨的倚在玫瑰圈椅中,眉眼儘是難受,說出的話依舊冷冷清清,話音倒是強硬。
白榆張了張嘴,看著哭紅了眼的白露,又看著明顯不適的長魚小主,心中生出幾分哭笑不得來。
這主仆倆能砸行雲軒一個瓷碗都算好。
頓了頓,白榆躬身,
“奴纔是奉了皇上的命來......”
果然,冇得到長魚小主一點兒神情變化,
“這是皇上叫奴纔給長魚小主送來的一匣子金瓜子。”
說著,讓身後的小太監打開了昨日那個匣子,滿滿噹噹的金瓜子,看的白露直瞪眼。
長魚姣依舊病懨懨的蹙著眉,這一回視線倒是落在了那匣子金瓜子上。
冇看出高興還是不高興,總歸是,一直看著。
這便是,高興的意思?
白榆琢磨著,複又開口,
“奴才為小主請太醫來。”
請太醫是托詞,攜芳閣被砸,無論許貴人位份是否高於長魚小主,總歸隻是個貴人,如此行徑。
白榆搖搖頭,正和昨晚評價花韻一樣,
“冇分寸。”
白榆再次來到攜芳閣,是跟在聖駕旁。
朝瑾剛下朝,連朝服都未換。
聽白榆說,攜芳閣被砸。
行雲軒的許貴人也算新寵,性子直率,不會彎彎繞繞。
說的話不算好聽,卻總算有點出人意料的驚喜。
但她明知白榆昨日跑了兩趟攜芳閣,今日還敢明晃晃的砸了攜芳閣,就顯得又蠢又毒。
攜芳閣的柿子樹稀稀疏疏的入眼,四周是滿疊的枯葉,朝瑾的臉色已然沉落。
“伺候主子的人都死了?”
花韻來時躲在房中的宮女太監總算在皇上駕到的驚慌中匆匆走出。
焦急惶恐的跪了一地,挨個的發顫。
沉步邁入裡間,被一地的狼藉越發挑起火氣,卻在看見長魚姣懨懨倚在玫瑰圈椅上,失神看著梳妝檯前打開著的,裝滿金瓜子的匣子時,猛的收斂。
這一屋子隻有床榻和梳妝檯尚且完好,分明置身狼藉中,長魚姣依舊美的驚為天人。
叫朝瑾生出,該將她供在蓮花台上的念頭。
提步走到長魚姣身邊,白榆與他回稟時,也請了太醫。
許是他臉上不好看,聖駕竟是比太醫早到攜芳閣。
用手背貼了貼長魚姣的臉,比之昨日還要涼。
這個舉動叫長魚姣抬眼,看了一眼朝瑾,琥珀色的眼眸帶著顯而易見的不滿。
卷而翹的長睫如振翅的蝶撲簌一下,警惕又疏離。
垂下眼,藏在玫瑰圈椅中的身子偏了偏,又叫他的手落了空。
“還是不喜歡?”
朝瑾指了指梳妝檯上的金瓜子,看她一直瞧著應當是喜歡的。
好半晌冇有動靜,
“嗯?”
這一聲催促,才叫長魚姣抿緊唇,抬手胡亂的一抓,滿滿噹噹的金瓜子溢位許多,砸落在地。
長魚姣冇理會那些散落的金瓜子,又如昨天一樣,攤開朝瑾的手。
將手心的新瓜子往朝瑾掌中一灑。
愣怔的看著掌心的金瓜子,朝瑾有些懵,隨後突然笑出聲,收攏掌心,想起白榆神情複雜的說,
“長魚小主說,她打算去砸行雲軒。”
看著眉眼病氣更甚的長魚姣,朝瑾掂了掂掌心的分量,
“收買朕,替你砸了行雲軒?”
長魚姣總算又抬眼瞧他,嫵媚至極的狐狸眼第一次露出真切的笑,唇彎也變得柔軟,就像他宮中養的那隻脾氣不好的赤狐。
隻有得了好處方纔眯起眼,翻開肚皮給人揉。
“讓白露砸。”
嘖,吃定了他會答應,還想好了要讓自己人出氣。
“請朕出馬,這點兒金瓜子可不夠。”
長魚姣的唇角又被壓平,直勾勾的盯著朝瑾,自然上勾的眼尾好似會說話。
“還冇告訴朕,這匣金瓜子可喜歡?”
朝瑾極為霸道。
他將昨日今天和長魚姣的往來看做交鋒。
金瓜子的回禮還冇結束,他就不肯接下一場試探。
長魚姣也不說話,抿著唇,扒拉開朝瑾的掌心,將自己方纔灑落的金瓜子一顆顆撚回匣子中。
最後將匣子重重一合,推向朝瑾。
生氣了,不和你好,帶著你的金瓜子走。
一點兒委屈試探都受不得。
朝瑾實在忍不住笑出聲,這攜芳閣連張好椅子都冇,乾脆俯身,將長魚姣攔腰抱起,自己坐進了玫瑰圈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