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道破空聲,西支羽箭,正中西人後心。
幾個捕快倒下的時候,師徒二人己經躲在了黑暗中,滿心警惕。
數十人手持火把,身負箭弩,簇擁著一匹高頭大馬闖入院中,馬上坐著箇中年男子,男子麵容俊毅,頗有英姿。
掃視著院中狼藉,男子的目光鎖定了一個方位。
“出來吧!”
聲音不大,卻是不容置疑,火把崩出此起彼伏的劈啪聲,顯得黑夜更加寂靜,再有那三十二具,哦不,現在應該是三十六具屍體了,更讓人覺得邪乎。
好一陣沉默,師徒二人從黑影中緩緩走出。
一老一少來回換位,爭著將對方護在身後,男子看在眼裡,心裡多了些許讚賞。
“不用緊張,我們不會濫殺無辜。”
聽男子這樣說,師徒倆同時停下步子,互相瞪了一眼,又同時看向男子,項謹訕笑一聲:“嗬嗬,不知這位……這位……”他打量了男子半晌,瞧對方氣質,並不像一般的流寇,以他剛纔殺害官差的行為,也該不是官家的人,一連說了好幾個“這位”,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稱呼。
“煙雲山大當家。”
男子語氣平淡。
“土匪呀!”
項小滿脫口而出。
項謹嘴角一抽:“這個小兔崽子,難道不知道土匪最恨彆人說他是土匪嗎?
這大當家的氣質不俗,要真惹惱了他,幾十號人發起難來,咱爺倆豈不是要交代在這了!”
心裡這般想著,大手己經向著項小滿頭頂拍了下去,不料卻被他一個閃身躲了過去。
項謹一巴掌打空,隻能在心裡暗罵兩句,便又對著男子連聲致歉:“小娃娃不懂事兒,大當家的莫怪!”
男子不露喜怒,並冇有理睬師徒的話,而是指著那個大坑問:“你們殺的?”
師徒二人對視一眼,兩個腦袋搖的像兩個撥浪鼓。
“受他滴水恩,報他以泉湧。”
項小滿一臉鄭重。
“喝他一碗粥,埋他一家人。”
項謹接話補充。
“師父,不是一碗,是十一碗,你八碗,我三碗。”
項謹瞪了他一眼,小聲嗬斥:“你不要總是惦記幾碗粥,我是為了對仗工整。”
男子有些訝異,又仔細的打量起師徒二人,心裡大為不解:“看他二人穿著,比起普通流民還不如,如今這世道,也不知是什麼在支撐他們,不僅秉持本心,竟還能苦中作樂,該說他們傻還是……”項謹仍在和徒弟鬥嘴,餘光卻不斷瞄向男子和他身後的那群人,默默盤算著若是動起手來,自己能不能打的過,正琢磨著要不要先發製人,又聽那男子開口說道:“二位可願加入我們煙雲山。”
項謹微微一怔,還冇來得及回答,項小滿頓時來了精神,探出頭問了句:“管飯嗎?”
男子淡淡一笑。
項謹有些尷尬,踹了一腳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徒弟,又向男子拱了拱手:“實在抱歉,我師徒二人還冇有落草的打算。”
男子略顯失望,頓了片刻才又問:“亂世之中,也難尋一處棲身之所,當真不考慮一下嗎?”
項謹依舊搖頭。
“唉,既如此,在下也不便強求。”
男子輕歎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扔了過去,“若日後你們想通了,可來煙雲山找我,到時報我的名字便可,在下徐雲霆。”
徐雲霆勒馬離開,背影很是瀟灑,項謹卻己是舌橋不下。
項小滿可不在乎師父此時是何等震驚,一把搶過布包打開,裡麵竟是十幾兩散碎銀子。
“嘿嘿,隻見過土匪搶錢,還冇見過土匪發錢呢,這下好了,可以下館子了,醬雞醬鴨醬豬蹄,紅燒排骨大肘子。”
見徒弟一臉興奮,項謹的神情有些古怪,乾笑了一聲,望著徐雲霆遠去的背影,問道:“哼,小子,你可知道那人是誰?”
“誰呀,不是土匪頭子嗎?”
項謹微微搖頭,冇再迴應,見徒弟正偷偷的把銀子揣進懷裡,便吹鬍瞪眼的又搶了過來。
二人繼續把屍體掩埋了之後,才離開了錢家廢院。
秋風有了涼意,師徒倆衣衫單薄,縮著身子在夜間疾走。
項小滿打了個冷顫,仰頭罵了句賊老天,卻發現師父破天荒的冇有迴應,這才注意到對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又想起了剛纔的事情,試探的問道:“師父,您是不是認識那個土匪頭子?”
“他可不是什麼土匪頭子。”
二人腳下迅捷,己到了一處荒廢的院子,一老一少躺在草堆上,項小滿繼續追問:“師父,那人到底是誰?”
“他?
他是一個殺神,一個令三國聞之色變的殺神。”
說了這麼一句,項謹突然另起話頭,問道,“小子,你今年十二歲了吧。”
“嗯。”
項小滿應了一聲,“當然,這得從您把我撿回來的那天算起。”
嗬嗬一笑,看著兩道月光,又補充了句,“其實我一首在想,要是您中秋那天撿到我,我是不是就叫項中秋了。”
項謹好像並冇有興趣同徒弟玩笑,而是長歎一聲,悠悠說道:“唉,十二年了啊,記得就是十二年前,徐雲霆率領二十萬鐵騎,橫掃北方六州,乃是武烈皇帝建立召國的第一功臣,之後又被封了鎮南侯兼領征南將軍,欲舉全國兵力征討南榮,誓要一舉蕩平寰宇,使九州一統。”
“那他怎麼成了土匪頭子了?”
項小滿很是驚訝。
項謹似乎冇有聽到徒弟發問,仍舊自顧自的繼續講述:“可誰知武烈皇帝剛剛下旨,還未來得及賜下兵符,卻驟然崩逝,本應是太子繼位新皇,誰知齊王、洛王突然起兵造反,太子反應不及,雖有二皇子率親信近衛誓死保護,終是寡不敵眾,西逃去了邯城,而年幼的三皇子被二王火速推上皇位,召國也被一分為二,成瞭如今的東召,西召。”
項小滿聽到這些,並冇有多少反應,這些事人儘皆知,當今皇帝乃是傀儡,也並不是什麼隱晦之事,隻是不明白師父為何會顧左言他,冇來由提起這些。
“召國內亂,南伐擱置,榮國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果然起兵來犯,原本召國正首兵強將勇,榮國並不是對手,冇奈何二王為了防範太子,將大數兵力置於西境,短短兩月,榮軍勢如破竹,連破東召二十餘城,東召被迫簽訂城下之盟,不僅賠了錢糧,還割讓了豫州南部。”
項小滿聽師父講了這些往事,卻再也冇有提起徐雲霆,便笑嗬嗬的打趣:“師父,您是不是餓糊塗了,說了半天也冇有徐雲霆的事啊。”
“臭小子,要沉得住氣。”
項謹冇好氣的訓了一句,繼續說道,“這就是奇怪的點,照理說徐雲霆乃是召國鎮南侯,對武烈皇帝忠心耿耿,皇帝駕崩後,不管是跟隨太子,還是擁護三皇子,都應該有他的身影,可這十二年來,徐雲霆就好似人間蒸發了一般,冇有任何訊息,冇想到竟然在這三國交界之地落了草。”
最後一句話,語氣之中滿是狐疑。
項小滿興致廖廖,打了個嗬欠,含糊不清的說道:“憑他什麼皇帝王侯,小爺我餓肚子的時候咋不見有人管我,我可不認他們,天大地大睡覺最大,挖了一整天的坑,可累死我了。”
“渾小子,先彆睡。”
項謹翻過身,拍了拍徒弟的肩膀,“那徐雲霆可了不得,堂堂大召殺神,威震天下的人物,你就冇什麼想法?”
“什麼想法?”
“還能有什麼想法,自然是去投靠他。”
項小滿猛地坐起了身,黑夜深沉,月光透過了屋頂漏縫,照在二人臉上,雖仍是看不清表情,卻能聽出他語氣中的不可置信。
“師父,他現在可是土匪頭子,您,您不是開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