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嘎……”
不遠處一隊穿著和服的扶桑武士從另外一個方向走來。
這隊人一共有十幾個,後麵趕著一輛牛車,前麵的幾個武士揮舞著武士刀,趾高氣揚,凶神惡煞。
有幾個穿著破爛的隨從將那些琉球漁夫曬的魚乾收到車上。
他們的動作就像是強盜一般粗暴。
奇怪的是琉球人卻跪在地上不敢反抗。
“向醫官,這些扶桑人在乾嘛?”
“董先生,先跟再下回醫館,回頭再向您分說。”向英並不想讓這些扶桑人見到董良。他拉著董良向邊上繞去。
走了冇多一會兒,兩人來到了村子中間的一棟稍大一些的石屋。
一個穿著粗布衣衫的年輕女子開門放二人進屋。
“阿奴,去為董先生煮茶。”向英對女子吩咐道。
董良瞥了一眼,那是一個琉球女子,對向英甚為恭敬,眉宇間還有幾分俊秀。
“向醫官客氣了。”董良拱手道。
兩人穿過了外間的藥鋪,來到了後麵的一間帶窗戶的房間。
房中的陳設簡陋,隻有一張塌。
“董先生請坐。”
“向醫官,這裡是琉球,為何會有扶桑人當街搶劫?難道你們的官府不管?”董良坐下之後問道。
“唉!”向英長歎一口氣。
“董先生,你不是大清官方之人,這事兒我可以說給你聽聽。”
“……明萬曆年間,薩摩藩派兵三千洗劫了首裡城,將我琉球國王擄走。
後來薩摩藩擔心大明報複,國王被放了回來,但是琉球進入了“兩屬”時期。”
“兩屬?”
說道這裡,向英的眼中多出幾分悲憤。
“從此,我琉球一方麵繼續做大明的藩屬國,另一方麵接受薩摩藩的間接控製。
王位的繼承、國相的認命,都要經過薩摩藩的認可。
薩摩藩還釋出了《教令十一條》。
為了掌控琉球,薩摩藩在琉球各地派駐監察官監督當地的琉球官府。他們還規定琉球每年進貢大量的貢品。”
“剛纔董先生看到的就是那些扶桑人在收貢品,以前都是我琉球官府統一上交,那時還有固定的數量,現在變成了那些扶桑監察官自己收取,完全冇有限製。”
“隻要是他們能夠看到的東西,他們都會隨意搶走。我琉球百姓,冒著被風浪吞噬的風險出海打魚,所得魚獲,自己卻無法享用。隻求他們搶了魚獲之後,不要繼續強征百姓的口糧。”
向氏一族一直忠於琉球王室,向英今天好不容易遇到董良這樣能夠交心的外人,一時忍不住說出了鬱結在心中的憤懣。
“向醫官,在下有一事不解,為何不將此事上報宗主國,由大清來主持公道。”董良道。
“唉,董先生應該知道遠水解不了近渴,我王城首裡城邊上就駐紮著千餘薩摩兵,隻要有任何的異動,他們就會殺入首裡城,滅了我琉球社稷。”
“向醫官,你們琉球莫不是這幾百年間都在為薩摩藩做牛馬?”
董良的話很尖刻。
像是一根針一般紮在了向英的心頭。
幾百年啊!中原都改朝換代了,琉球還在被一個扶桑的大名吸血。
“這幾百年,琉球國就冇有一位仁人誌士站出來反抗?”董良繼續問道。
向英的心頭再次被重擊。
琉球國竟然幾百年間都這麼忍下來了。
向英是一個很高傲的年輕人。
因為不想與首裡城那些對薩摩藩諂媚的官員為伍,才跑到偏遠的八重山來做醫官。
董良能夠看到向英的眼睛在慢慢變紅。
“向醫官,前朝大明時期,曾經有一位皇帝被北方的草原異族抓走,你知道大明的那些官員是怎麼處理的嗎?”
向英看向董良,他在八重山這裡很難碰到中原來的讀書人。
那些海上飄來的人大都是水手和商人,從來冇有真正的讀書人。
高傲的向英不高興與那些人交流。
“他們是怎麼做的?”向英好奇地問道。
“他們直接立了一位新的皇帝,然後在都城的城牆下與這些異族人血戰。”
“然後呢?”
“然後他們擊敗了這些北方的異族人。”
“那之前被抓的的那位皇帝呢?他豈不是會很危險。”向英接著問道。
“在我們華人眼中,皇帝地位尊崇,但是天下是天下人的,朝廷是用來保護百姓的。皇帝也是這樣,當他不能保護自己的百姓,那麼要他何用?”
“那些異族人發現他們俘虜的皇帝竟然一點用處都冇有,除了能夠讓大明人同仇敵愾。於是他們就將那個皇帝又給放了回來。”
董良的話讓向英陷入了沉思。
董良坐在邊上冇有打斷對方。
畢竟是活了兩世的老怪物,董良一眼就能夠看出向英是那種冇什麼心機的直男。
所以,一開始的時候,向英與他說話的語氣平淡,他絲毫不在意。
這個時候,那個穿著樸素衣裙的琉球女人端著茶壺走了進來。
這女人低著頭,帶著一點嬌羞,一聲不吭,輕輕地放下茶具就走了出去。
“阿奴,再去弄點吃的過來。”向英吩咐道。
“董先生,你們在島上的時候,儘量不要離開營地,要是離開的話也請避開那些扶桑人。八重山這裡的監察官叫小鬆友基,這個人有些仇視華人。”
麵對向英善意的提醒,董良表麵上表示感謝,但是心中並不在意。
薩摩藩是個什麼東西,麵上是扶桑的四大強藩,實際上也就是控製著一縣之地的海盜而已。
那個叫阿奴的女子端來了一些點心,有白薯粉和米粉做成的糕點,裡麵放了很多的糖,吃起來甜甜的。
還有烤製好的海魚,邊上擺著綠色的醬料。
董良冇有客氣,船上的吃食太單調了。
向英又向董良介紹了一些琉球國的情況。
董良不清楚向英為什麼會向自己一個華人說這些。
但是他能夠聽出向英對這些扶桑人非常厭惡。
很多話從向英的嘴中說出來,與他醫官的身份並不相符。
此時坐在塌上評論這琉球時政的倒更像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年輕文士。
董良跟向英聊了扶桑的情況,聊了此時的世界。
他的淵博學識讓向英感到佩服。
論對世界的瞭解,現在還冇有幾個華人能夠比的上董良。
“向醫官,為何不去從政?醫者隻能醫人,不能醫國,我們中原有一句話叫做大醫醫國。”
離開醫館的氣候,董良對向英說道。
不到半天,董良的見識已經徹底征服了向英這個仰慕中原文化的琉球人。
向英想將董良引為知己,但是麵對董良的時候,他已經有些自卑,覺得自己不配與董良平交。
董良出了醫館對向英拱手告辭。
他對這個向英比較在意,一方麵因為此人是一個不錯的醫官,能夠儘心幫自己的那些兄弟治病。
另一方麵因為此人是八重山執政官向邦的弟弟。
董良知道琉球就那麼大一點,八重山這裡算得上琉球的半臂江山了。
最重要的是這裡距離東番島很近啊,隻有不到三百公裡。
董良來到這個世界,總要有一個立足點,滿清依然是一個龐然大物,不是他這樣一個小人物能夠隨便撼動。
琉球是一個不錯的立腳點。
隱龍未動,先要給自己找一個蟄伏的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