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歲掀起眼簾，她抿了抿唇，開口。
“殿下，臣女此番進宮並未將玉佩帶在身上，但是臣女並未讓玉佩受損半分。”
說完這句話，周韓璟的嘴角還噙著淡淡的笑。
可她後麵的話，讓他斂起了笑意。
她說:“殿下的玉佩太過貴重，臣女實在是擔待不起，待臣女命人取來，完好無損地歸還給殿下。”
她話中有話。
拒絕他的意味太過明顯，他的臉上顯然帶著些冷意。
擔待不起？
她認為的何止是玉佩，恐怕還有東宮的太子妃吧。
兩人皆不捅破那層薄紗。
可他們聰明，彼此話裡的意思都能意會。
雲裡霧裡的對話被對方拆解得隻剩碎片。
空氣中不明所以的氤氳款款而升，遮住了兩人的眼睛。
“鎮國將軍府的千金小姐，你擔得起。”
他在給她機會。
一個贖罪的機會。
就看她要不要這個機會了。
周韓璟低頭看著身前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姑娘。
勾唇淺笑。
他玉白的指尖勾了勾他親手給她繫上的氅衣帶子。
微微俯身對她說。
“夜深了，早些休息。”
“殿下，東宮離這遠，您的傷還未愈，不能受寒，還是您披上吧。”
周韓璟勾唇，“你很擔心孤？”
還未等到沈嘉歲開口，他又欺身逼近她。
兩人的衣服相碰，氣息相交，不言而喻的濃情正在溢位。
周韓璟俯身，清凜的氣息撲上她的身子。
“沈大小姐不喜歡薛臨翊嗎？”
喜歡的話，為何要逃離賜婚。
沈嘉歲被他身上的氣息逼得快冇了理智。
“喜歡嗎？嗯？”
她迴避了周韓璟的視線，輕輕搖了搖頭。
冇有直接告訴他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周韓璟在心中冷笑一聲。
不喜歡？
上一世不是愛得死去活來嗎？
不是和他逃跑了嗎？
沈嘉歲隻有在周韓璟心不在焉之時纔敢注視著他那雙根本無法看透的桃花眼。
周韓璟瞧著她又圓又大的眼睛疑惑地眨了眨。
他說:“氅衣不必給孤，若真要還，明日親自來東宮。”
沈嘉歲:“……”
——
第二日晨時，沈嘉歲一身藥味地走出太醫院。
她昨夜幾乎冇有閉眼，此時困得不行，撐著眼皮也要去給沈清調製湯藥。
一踏出太醫院的大門，掀起眼簾就瞧見了靠在門前樹邊的薛臨翊。
沈嘉歲隻看了一眼，就自顧自地離開了。
薛臨翊嘴角含笑，見她不搭理他，斂起笑追了過去。
他將一包點心伸到她沈嘉歲的麵前。
沈嘉歲瞥了一眼，此時她如一朵蔫蔫的小花，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隻想著回寢殿歇下。
她淡淡地迴應。
“什麼東西？”
“宮外的點心，這家鋪子受人喜歡，我想你該是愛吃的。”
沈嘉歲的步子一直未停下。
也不想搭理薛臨翊。
“不必。”
“沈嘉歲你是不是有病？”
沈嘉歲覺得他莫名其妙，她倏然停下，怒視著他。
“你纔有病！”
薛臨翊笑了。
他其實是為了讓她有些情緒，把氣轉移到他的身上也總比她自己悶在心裡的好。
薛臨翊把還熱著的點心塞到沈嘉歲手裡。
“又不喜歡搭理我，又不願吃我帶的點心，前幾日還無情拒絕我，現在連吵架都不願和我吵了。”
他歎了一口氣。
“我真是太可憐了啊。”
沈嘉歲:“……”
薛臨翊捏了一塊點心，遞到沈嘉歲的嘴邊。
“你嚐嚐。”
沈嘉歲低頭，冇打算吃他餵過來的，而是想自己捏一塊吃下。
可他不讓。
竟攬著她的腰帶到了他的懷裡！
“吃我喂的這塊。”
沈嘉歲大驚。
可在薛臨翊的眼裡，她就像個被惹怒的兔子在手心裡亂蹦。
……真幼稚。
“有病。”
他作勢想了想，“是有些，那沈大夫給我治一治？”
“……你放開我！”
“你先吃了，我就放開。”
沈嘉歲無奈地咬了一口他餵過來的點心。
他真是和從前一樣，一點也冇變，喜歡無理取鬨。
沈嘉歲嚼了嚼，問他:“可以放開了嗎？薛小侯爺！”
“怕什麼？你我本就該有婚約，被旁人看了也不必擔心。”
他嘴角勾起，“你也餵我吃一塊，我就放開你了。”
沈嘉歲無語，她捏了兩塊點心，直接塞進他的嘴裡。
噎不死他！
隨後，她用力踩了薛臨翊一腳，靈活地溜了。
薛臨翊“嘶“了一聲，“沈嘉歲！你！竟謀害你未來夫君！”
沈嘉歲走遠了幾步，“誰和你有未來啊？”
“除了你還有誰？”
沈嘉歲瞥了他一眼。
“青天白日，小侯爺做夢也要挑個好時間。”
“......”
沈嘉歲不搭理他，他就一直纏著她，還像小時候一樣和她吵鬨鬥嘴。
不停不休的，沈嘉歲煩躁地捂上了耳朵。
——
東魏儲君權勢滔天的事是人儘皆知的。
因為他的功名事蹟，屢次帶兵征戰取勝護住東魏國土與百姓安危的事也人儘皆知。
周韓璟不僅是皇室血脈順承的唯一儲君，也是東魏百姓所擁護的太子。
無論是他的品行還是他的能力，皆無人會質疑。
承乾宮。
周寅召見周韓璟。
“父皇召見兒臣所為何事？”
周寅放下手中奏摺，掀起了眼簾，直接開門見山。
“朕聽聞你母後給你送入東宮的貴女皆被你命人帶了出去。”
“兒臣的母後，在皇室皇陵裡躺著。”
周寅一怔。
“你！你也不小了，東宮也不可一日無太子妃。朕又為你尋了朝中重臣知書達理，雍容華貴的千金貴女供你挑選。”
“父皇所說的貴女是侯府千金，還是相府嫡女？”
周韓璟說得隨意。
為何說侯府和相府，因為這兩家，皆是周寅的心腹。
他若是想要固權，自然是要將這兩家的人放到周韓璟身邊。
旁人不知，他怎麼可能不知？
周寅被周韓璟這話說得雙目瞬間漆沉下來，冇想到周韓璟如此直接地暗示他。
明明是親生父子，血濃卻不情深。
終歸是因為皇權成了群山般的阻隔，隔絕了最近的人心。
“韓璟，凡事要看你喜不喜歡，你不看一眼，又怎知是否合你心意？”
周韓璟勾唇淺笑。
“隻要兒臣喜歡，誰都可以嗎？那還真有一人。”
“鎮國將軍府嫡女，兒臣倒是有些喜歡。”
周寅蹙眉，鎮國將軍？
周韓璟瞧著周寅那略微驚異的神情，覺得有趣。
他怎麼可能將自己皇權的對立麵和掌權的皇子綁在一起？
這豈不是助長太子權勢而削弱了皇權。
沈肅手握兵權，難以抗衡。
偏偏他為人精忠高潔，憂國愛民，從不與奸人為伍，自然不會為了周寅去做一些違揹人性的事。
所以他成了周寅眼中難以去除的一根刺。
“薛沈兩家，朕已有意賜婚。”
周韓璟輕哂一聲，“父皇說的，是什麼樣的賜婚？不情不願的賜婚？”
“若是兒臣非要這個太子妃，父皇又能如何？”
周寅怒氣直衝麵容，他一掌重拍在桌上，“太子！你這般是想君奪臣妻？你可想過這天下人該如何想你！”
臣妻？
周韓璟感覺刺耳。
他深邃難透的瞳仁裡露出一絲狠戾，生生化作一把又一把尖銳無鞘的刀。
是殺人刀刀致命，卻見不到一滴血的手法。
周寅也不敢相信他麵前森寒可怖的人竟是周韓璟，他從前從來不會這般令人恐懼到幾乎不敢接近。
為何忽然像是變了一個人。
周韓璟笑了，他冷白的長指撚了撚拇指上的玉扳指，說。
“若本就是兒臣的人，又何來搶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