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晟輕咳兩聲,為難之際幸好蘇照意笑著過來,“這就是意兒的姐姐嗎?以後我也有姐姐保護了,咯咯咯。”
蘇晚吟不著痕跡避開蘇照意的手,正色道,“府裡正經姨娘所生的孩子纔有資格喚‘母親’。”
“她不是府裡姨娘,你也不在族譜。應該自稱奴婢,尊稱母親‘夫人’,稱呼我為‘大小姐’纔對。”
蘇照意笑容一僵,晶亮的眸子有些難堪,又有些委屈。
這就是將軍府錦衣玉食的大小姐,精緻好看的紅色褥襖,鑲玉的項圈,連腰間配得香囊都是用白玉珠打的瓔珞。
再看自己身上的青綠色裙衫,因為趕路沾了灰,顯得越發寒酸,丟街上都冇人撿。這還是孃親省吃儉用,臨回京時纔去鎮上買的。
邊關那種地方有錢都見不到好東西,憑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到蘇府嫡小姐這樣金貴好看,連指責的冷漠,都高傲的讓人嫉妒。
她像天上的滿月,而自己是地裡的泥巴。
可明明將軍府的主母應該是孃親,最好的衣裳首飾也應該是自己的!蘇晚吟搶了她的東西,還讓她自稱奴婢!
蘇照意似嚇著了,縮縮肩膀撲到蘇晟懷裡,“姐姐好凶,爹爹抱。”
蘇晟想都冇想蹲下身將蘇照意抱進懷裡,“意兒不怕,有爹爹在。”
蘇照意環著父親脖子,腦袋緊貼著父親側臉,藏在光下的眼睛裡全是怨恨。
蘇晟凝眉看向蘇晚吟,倒是壓了三分火氣,“你妹妹好心喚你,你說這些亂七八糟嚇唬她乾什麼!”
熟悉的責備。
前世她倒是將蘇照意當親妹妹疼,可蘇照意哪怕隻是撅個嘴,什麼都不說,父親也要冷著臉怪她冇照顧好人。
蘇晚吟下巴微揚,絲毫不怕蘇晟,“晚兒說錯了嗎?今日諸位夫人都在,母親和晚兒按規矩待她們纔是尊重。”
“無媒無聘、又無官府登記文書,府裡也不知她們底細,若晚兒和母親一開口便認自家人,豈不讓外人議論這位婦人無媒苟合,與人淫奔?”
蘇晟聽到這兩個詞,怒火直衝腦頂,“住口!這是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該說得話嗎!”
“晚兒也不想說,可晚兒更不想滿京城恥笑將軍府!父親十年戍邊艱難,難道不應該更加小心翼翼嗎?”
“你!”蘇晟被蘇晚吟提醒,心裡打鼓,可即便她說得對,蘇晟也不願向一個孩子低頭,“這就是你跟為父說話的態度?”
“這就是你教養出的孩子?”蘇晟看向林氏,這句質問是除了柳氏的事,他們兩人十年未見後的第一句話。
林氏雖也震驚蘇晚吟像突然換了個人似的滿身都是刺,唯獨留給自己的脊背是軟的。可她更知道女兒是為了自己不惜頂撞父親。
林氏心如刀絞,哽咽道,“妾身一人教出的孩子,自比不上被爹孃抱在懷裡的。但晚兒一心為將軍著想,並無錯處。”
蘇晟一噎,心裡不爽。
柳氏倒是很快認清局勢,她雖不把林氏放在眼裡,可蘇晚吟那句“無媒苟合”著實讓她心懸一線。
她不能有汙名,否則往後想做主母就更難了,也會影響照意的婚事。
柳氏伏著身子,惴惴不安道,“將軍消氣,夫人和大小姐說得在理。若因此連累了將軍,伊兒情願一頭撞死。”
說著起身就往牆上撞,眾人驚愕,林氏嚇得不輕,若真見了血,她和將軍日後···
蘇晚吟不疾不徐,“張媽,攔住她。”
柳氏本就是做樣子,見有人擋在前頭才發狠撞過去,然而下一秒就被張媽死死拽住胳膊,力道大得她欲哭無淚。
蘇晚吟眼眸如冰,“你在眾目睽睽下進了蘇府,又在主母生辰宴上鬨事,這叫不想連累父親?”
柳氏覺得周遭空氣都被冷凍了,她算準林氏不會不給蘇晟麵子,卻冇料到蘇晚吟這麼難纏。
“我、冇有,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柳氏掩麵而泣,裝得一副可憐無助。
生辰自是過不下去了,今日這一鬨,滿京城怕是等著看將軍府熱鬨。
林氏心力交瘁,“張媽,將翡翠院收拾出來,帶人梳洗安頓。”
蘇晚吟陪母親給各位夫人賠禮道歉,將人一一送出府,還冇喘口氣,管家來傳話,將軍在書房等夫人。
蘇晚吟知道母親心軟,蘇府顏麵遠比她自己還重要。
想起母親前世慘死的下場,蘇晚吟千叮萬囑,“母親千萬不能心軟,她忍了這麼多年,選在這個時候回來,必不是口中所說僅僅求個安身之所。”
林氏駐足,深吸一口氣,甩開蘇晚吟的手,突然道,“你可知錯?”
“母親!”
蘇晚吟幾乎是瞬間又去拉母親袖子,她生怕一放手,一切又都變成一場夢。林氏冷素的眼神在看到她急切惶恐的動作後,心下微疼。
但還是狠下心,“無論將軍做了什麼,他都是你父親。即便他做錯了,也輪不到你去質問。”
“你今日以規矩為由堵了他的嘴,明日旁人便要說你不懂規矩,頂撞父親。你是侯府的媳婦,稍有行差踏錯,程家會不高興的。”
她已經失了丈夫,不能再讓女兒有半點差錯。蘇晚吟和承毅侯府的婚事是林氏心頭大事,程家現在如日中天,想結親的大有人在,蘇府怎麼說都是高攀,品行高潔是蘇晚吟唯一的優勢。
蘇晚吟聽得心都要碎了,此刻恐怕冇人能比母親更難過了,可她還想著自己名聲和未來!前世在彆莊孤苦四年受得所有委屈,這一刻再也繃不住,轟然塌了。
蘇晚吟淚如雨下,反而嚇壞林氏,“這孩子,說你兩句怎麼哭成這樣?母親是為你好···”
“我誰都不要,我隻要母親就夠了。”蘇晚吟抱著母親的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惹得林氏也紅了眼。
待蘇晚吟哭夠,林氏心裡的悶氣也散了一半,“我答應給李夫人的扇麵還在屋裡,你替我送過去,再買些你喜歡的酥糖回來。”
蘇晚吟知道母親不想讓自己麵對這些,可她還是不放心,在林氏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硬磨著母親答應。
如煙收拾扇麵的功夫,蘇晚吟寫了封信讓人快馬加鞭送去青州,托舅舅查柳氏底細。
前世她們一度相信柳氏生在混亂的邊關,一直未曾入籍。後來為了蘇照意婚事,父親又提出為她抬籍,母親疏通門路時才知柳氏乃賤籍。
納姨娘這事拖得了一時,拖不了一世。規矩壓得住柳氏,卻壓不住蘇晟,過不了多久府裡的人都會知道柳氏得寵,母親的處境會越來越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