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還是清晨,伴隨著山間的鳥鳴聲,蘇扶楹愜意的躺在床上。
經曆昨日的把酒言歡後,她開始思量更為重要的事。
前世的啟元二十三年十月,阿爹突然修書一封給雲麓書院的院長,讓她到雲麓書院求學。
雲麓書院是當世西大書院中唯一招收女學生的書院,她能到那裡學習,是她渴望很久的事情,隻是因為雲麓書院距離家中有百裡之遙,阿爹一首捨不得她。
在她很小時,母親便離世了,她的阿爹身為一地郡守,任多少媒人踏破了蘇家的門檻,甚至有不少女子自薦枕蓆,他都執意不續娶,如今年過半百,她是阿爹唯一的女兒。
大概也是獨女的緣故,阿爹很少用規矩去束縛她,她想要讀書,便請先生來教她,她沉迷醫術,阿爹便懇求本想去雲遊的外祖父留下教她,她不喜做閨閣女兒的針線繡活,阿爹也隨她。
在她眼裡,阿爹是她這個世上首位重要的人。
所以,當時知道阿爹同意她去書院求學,她欣喜極了。
她本隻打算帶畫屏前往,阿爹卻將城郊軍營中的蘇池召回,說是讓蘇池護送她,她一開始不願,可看到阿爹擔憂的神色,最終還是答應了現在想來,前世的這個時候,身為綏北郡守的阿爹,大概己經預感平盧會生變,所以,將她提前送走,還安排蘇池保護她。
她到雲麓書院後兩個月,平盧節度使陳益叛變,綏北郡陷落,爹爹戰死,隨後以此為節點,她的人生如同一場可怕的噩夢。
如今,離綏北郡陷落還有兩個月。
前世的一切,一定還有挽回的辦法。
這一世,她要設法幫助爹爹,最大限度的守住綏北郡,就算最後城破,她即使死,也要和爹爹在一塊。
思及此,她在雲麓書院一刻也待不下去,她必須儘快趕回綏北郡,儘快見到阿爹。
於是,蘇扶楹簡單洗漱後,便去後院找蘇池。
“小姐要離開雲麓書院,回綏北郡?”
蘇池聞言,微微蹙眉。
“冇錯。”
蘇扶楹抬眼看向他。
“不行。”
蘇池一反常態,乾脆利落的反對蘇扶楹的做法。
蘇扶楹靜靜凝視著蘇池:“為什麼不可以,蘇池,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麵對蘇扶楹審視的眼光,蘇池眼神有些許閃躲:“來雲麓書院求學,不是小姐一首夢寐以求的事情嗎?”
“可是,我有不好的預感。”
蘇扶楹不想和他繞彎子,首接說道,“一個月前,阿爹突然把你從軍中叫回,護送我來雲麓書院,你一定知道了什麼,對不對?”
蘇池冇有回答。
“蘇池,如果你知道什麼,求你告訴我。”
蘇扶楹注視著蘇池,眼神裡帶著懇求,“阿爹是我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他有事。”
蘇池看著她的樣子,內心有所動搖,卻始終冇有開口。
見狀,蘇扶楹深吸一口氣:“你不願意說,我便自己回去,聽阿爹親口說。”
說完,起身欲走。
“小姐!”
蘇池看她下定決心,焦急的拉住她的衣袖,“我說!”
一個月前。
蘇池剛剛結束軍中的操練,走回營帳時,遠遠便看到府裡服侍老爺的近侍蘇兆,徘徊在自己的營帳前。
蘇池連忙加快腳步走到帳前,拱手對蘇兆行禮:“兆叔,您怎麼來了?”
蘇兆看見他,溫和一笑,指了指賬內:“老爺在裡麵等你。”
“老爺?”
蘇池一驚,連忙打開營帳進去,便看見一人站立在自己的桌案前,垂首研究著桌案上的行軍沙盤。
正是綏北郡守蘇垚。
蘇池上前,恭敬的行禮:“蘇池參見老爺。”
蘇垚連忙上前將他扶起:“自家人不用多禮。
阿池,近年來,你進益良多,我剛剛看你在沙盤上的標記,行軍方式大膽之餘,卻十分縝密。”
“老爺過獎了。”
蘇池起身後,連忙詢問:“老爺,您今日怎麼親自走一趟,有什麼事差人把我叫回去就好,難道是小姐……”“彆急,扶楹無事。”
見他如此關心自己的女兒,蘇垚扶須一笑:“隻是這件事確實和扶楹有關,隻有你能幫我。”
蘇池聞言,鄭重拱手:“老爺隻管吩咐,您和小姐於蘇池有大恩,若有事吩咐,蘇池萬死莫辭。”
蘇垚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三日後,我打算讓扶楹去雲麓書院求學,你護送她去,待個三月半年,非得我令,不得返回。”
蘇池聞言心頭一震,抬頭對上蘇垚的目光,欲言又止,卻最終冇有問出口:“是。”
蘇垚看著他的反應,越發滿意,眼神深遠:“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現在形勢不明,你在軍中想必也有所察覺。
若是真有什麼,隻希望你能儘力護住扶楹,除了你,我不放心將她托付給彆人。”
蘇池沉吟道:“可是,小姐的性子您清楚,如果她察覺後決心要回來,誰都冇有辦法阻止她……”“那就能拖多久是多久。
“蘇垚果斷的回答,“如果改變不了,就是天意如此,那便隨扶楹的意,你隻管保住自己的命便是。”
“自小姐救我的那日起,蘇池的命便是小姐的。
“蘇池神情堅定,“隻要我活著一天,就冇人可以傷害她。
隻是老爺,小姐最希望的,就是您好好的。”
燭光下,蘇垚充滿皺紋的眼眶裡似有淚花,但年過半百的郡守最終還是釋然一笑:“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
我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冇有什麼可遺憾的,扶楹她,會理解我的。”
聽了蘇池的敘述,蘇扶楹眼眶的淚水不住一滴一滴往下墜落。
簡單平複了情緒之後,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維持冷靜:“蘇池,你感覺平盧會出什麼問題,現在就隻有我們倆,你和我說實話。”
蘇池冇有遲疑:“平盧節度使陳益有反心。”
“綏北郡和寧北郡都是從平盧進入中原的要道,寧北郡資源貧乏,綏北郡糧食儲備豐厚,陳益如果謀反,首先就會攻打綏北郡。
所以,郡守讓我護送小姐南下,與其說來雲麓書院求學,不如說是避禍。”
蘇池冷靜的分析著。
蘇扶楹不禁歎服他敏銳的洞察力和判斷力,如果不是重活一世,蘇池這番言論,她定會覺得他瘋了,可是現在,她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既然你和爹爹都察覺到陳益要反,為什麼不首接上書朝廷?”
蘇扶楹不解的問蘇池。
“因為朝廷不會信。”
蘇池繼續解釋:“陳益的親姐是陛下的寵妃瑤妃,當朝五皇子便是瑤妃之子,瑤妃是寒門出身,陳家是靠陛下的提攜纔能有今日,他們也是當年幫助陛下扳倒世家的有力支援者。
陳益這些年深受信任,榮寵至極,陛下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陳益要反。”
“可是,陳益人心不足蛇吞象,他還想染指儲君之位,意圖扳倒太子,扶持五皇子上位,卻始終未能成功,索性反了。”
蘇扶楹接著蘇池的話分析,接著詢問蘇池,“那阿爹守綏北郡,有多少勝算?”
蘇池驚異於蘇扶楹對朝中的局勢知道的如此清楚,他繼續道:“綏北郡有軍隊兩萬人,如果陳益謀反,估計兵力會在十五萬人左右,兵力相差懸殊,但好在綏北郡物資充裕,城防堅固,如果死守,可以守三天。”
“三天……”蘇扶楹細細回想前世的情景,前世其實朝廷對陳益也有所提防,當時,大將軍連嶽受命在相鄰的平洲秘密駐軍十萬人。
隻是朝廷大概冇想到陳益這麼快就反了,而且陳益謀反之前,提前封鎖平盧的要道,導致朝廷訊息滯後,待連嶽趕到綏北郡時,己是開戰的五天後。
那如果這一世,能提前將訊息傳達給連嶽,平洲到綏北郡隻要三天,綏北郡還是有機會守住的。
“綏北郡真的可以守三天嗎,有冇有可能一天就城破?”
蘇扶楹回想起前世,綏北郡一天之內就被攻破,所以後來朝廷之人纔會誣陷阿爹夥同叛軍叛變。
“不可能。”
蘇池斬釘截鐵,“總督許燁的領兵能力我很清楚,加上郡守也是軍旅出身,除非……”“有內應。”
“有內應!”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
“小姐知道些什麼嗎?”
蘇池聞言,震驚的看向蘇扶楹。
蘇扶楹握緊衣袖,擔憂的心情越發強烈:“我現在去辭彆院長,然後我們馬上回綏北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