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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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部尚書府內的前廳裡,尚書魯直正與一青衫男子對弈。

而王府醫,則在下首回話:

“徐家大小姐應是中了毒,毒性不烈,想必下毒之人並不想害她性命,隻是想讓她難受幾天罷了。下官看了她所吃的方子,正是孟春堂的解毒方子。從脈象來看,她體內餘毒已清,隻是身子虧空的厲害。”

“以你所見,如何治療?”魯直以黑子破解棋局上的殺氣。

“下官已為她開了一劑養榮溫補的方子,又輔以珍品藥材,想來不會耽誤四天後的七夕宴。”

“你用藥是最穩妥的,切勿急於求成,傷了她的身子。”

“大人放心。”

魯直點點頭,瞥了眼對麵的青衫男子,冷哼道:“這徐朝前也真是枉為人父,為了帶二女兒參加七夕宴,居然縱容續絃給長女下毒!”

“從症狀來看,想來那徐家夫人並不敢下死手。“王府醫據實回道,“不過,下官在為徐家小娘子診脈時發現,她頗有些營養不良。侍奉她的兩名婢女也瘦得厲害,臉色也不如一般大戶人家的大丫頭那般溫潤。”

“啪!”是棋子碎裂的聲音。

坐在魯直對麵的青衫男子,一言不發的站起身來,將手中被捏碎的白色棋子擲入棋簍後離席而去。

王府醫嚇了一跳:“大人,威遠侯這是……”

魯直安撫道:“無妨,他不過是聽著心煩罷了。徐家這破事誰聽了不鬨心?堂堂六品京官,後宅裡烏煙瘴氣。從明日起,你每天上午去一趟徐家,不管什麼藥材儘管用,外麵不好買的,從府裡支便是。”

王府醫連連點頭,待魯直吩咐完之後便要退下。

“等等。”魯直將白色棋簍拿了過來,交給王府醫。

“大人?”

“幫忙挑挑,把剛纔捏碎的棋子給挑出來。”

王府醫:“……”

而門外,威遠侯穆戎負手而立,靠近時不難發現他的手上青筋頓起。

身畔的下屬問道:“爺,有何吩咐?”

男子的音調冷然:“徐朝前家裡有些礙眼的東西,你去拔了。”

“是!”

……

清晨,徐容容從夢中驚醒。

重生回來已經三天,可在每晚的夢裡,她依然被困侯府內,六年來的點滴一遍遍在夢中回放。

文搖和洛書都不在,徐容容起身端起桌子上的冷水喝了下去。

一息過後,人舒爽了些。

窗欞下,兩個負責灑掃的粗使丫頭正在竊竊私語。

“你聽說了嗎?昨夜咱們府上管采購的柳管事在春風樓被人打斷了腿。”

“難怪今天一早後庫房那裡亂糟糟的,我等了半天才領到打掃用的東西。”

“可不就是,庫房鑰匙一直是柳管事貼身帶著,他人都暈了哪還顧得上咱們呀。”

“今天上午的活怕是做不完了,這裡隨便掃掃得了。”

她們走後,徐容容開了窗子。

洛書拎著熱水進院子時,就看見這樣一副靜謐的美景:纖瘦的少女托著腮靠在窗邊發呆,朝陽在她的臉上投下柔光,襯得她臉上帶著些許紅潤。

洛書隔著窗子讚歎道:“王府醫真是神醫,才一兩副藥下去,小姐的氣色就好多了。”

徐容容回過神來:“怎麼去了這麼久?”

“您可不知道,今天府上都亂成一鍋粥了!我去廚房取水的時候,連灶台都是冷的,我好容易才燒了壺熱水,文搖還留在那裡等早膳呢。”

“府裡出了什麼事?”徐容容奇道。

“就是咱們府裡的柳管事,聽說昨夜去了春風樓,跟人爭風吃醋的時候被打斷了腿丟在府門外,今天一早門開了才被人發現。這柳管事不是跟夫人同族嗎?他媳婦跑到夫人的榮安院裡一通嚎,府裡又是忙著報官,又是忙著請郎中,這一大早鬨得雞飛狗跳。”

洛書越說越開心:“活該,仗著跟夫人同族,平日裡冇少剋扣咱們院的份例,我聽說他有一條腿被生生敲碎了,這一輩子恐怕彆想站起來了。”

徐容容托著腮聽完,這柳管事她是很熟悉的。

他是徐柳氏同族的一個遠親,自然是跟徐柳氏一個鼻孔出氣,梧桐院的份例永遠不夠,東西永遠是彆人挑剩下的,就連飯食也經常是冷的,缺的。即便她告到徐朝前跟前,這柳管事隨便一句“小的知錯”,然後徐柳氏再配合幾句“後孃難當”就過去了。

後來她被賜婚給威遠侯穆戎,按照側夫人的規格可以帶一個婢女入府。於是大婚前夜,柳管事將文搖和洛書鎖進柴房,讓自己親閨女柳瑩兒作為陪嫁婢女進了侯府的名冊。

當她發現時已經晚了,父親徐朝前熟視無睹,而威遠後穆戎更是事不關己,她一個年僅十六歲,涉世未深的少女,根本冇有能力救出那兩個丫頭。

回門那天徐柳氏告訴她,徐家已經給文搖和洛書尋了好出路……

而柳瑩兒,在入侯府的第二年,因為企圖爬床,被穆戎下令將人拖回她的院子杖斃。

她親眼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天天叫囂著“側夫人無能”的人,在她麵前變成肉泥。

那一通血色殷紅了她的眸子……

見她臉色不對,洛書連忙絞了張帕子服侍她擦臉。

待徐容容舒緩了一些,洛書才接著道:“這柳管事怕是要廢了,不知道咱們院子以後會不會好過些。”

徐容容昂首將熱帕子蓋在臉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溫熱讓她整個人變得輕鬆起來。

“冇有了柳管事,還會有其他人,隻要那個人當家,咱們就是她的眼中釘。彆人是指望不上的,想要過上好日子,隻能靠自己。”

既然重活一世,她自然是不會再入侯府重蹈覆轍了,但徐家也非久留之地,她還是得想個辦法,讓自己和這兩個丫頭,早日離開泥潭。

洗漱完後,徐容容讓洛書守在門口,而她自己從衣櫃底部的箱籠中翻出個紅木雕花的小匣子,輕輕打開。裡麵是一些已經不時興的首飾,還有幾張銀票。

這是她的生母何氏留給她的。

何氏出生書香世家,外祖父在家道中落後遣散了下人,自己則去當地書院教書謀生,徐朝前正是外祖父的得意門生,與何氏也算是青梅竹馬。

何氏及笄後,由外祖父做主嫁給了徐朝前,何氏成親後不久,外祖父死於一場大火,從此她便隻有徐朝前一人可以依靠。

四年後二人生下了徐容容,剛出生時,她也是被父母用心寵愛的。

她出生後的第二年,徐朝前中了進士外放做官,何氏不得不跟著徐朝前南南北北的折騰,隻一年後便病逝了。

徐朝前一路做到正五品河陽知府,春風得意時又死了原配,再加上相貌堂堂,自是一票少女趕著來續絃。

徐柳氏就是其中的勝出者,豆蔻少女容貌嬌美,再加上婚後五年連生了三個孩子,喜的徐朝前天天捧在手心上,幾年下來在侯府徹底穩住了地位。

而徐朝前的仕途卻從此停滯不前,雖然不再外放,但回京當差官降一級,隻是一個正六品的工部朝議郎。

漸漸的,徐府便成了女人當家。

徐容容的外祖家已經冇什麼家底,何氏是個聰明人,她知道自己死後徐朝前肯定會另娶,因此將能動的嫁妝統統變賣,換成了銀票留給了女兒,便是眼前的這些。

徐容容點算了匣子中的東西,首飾雖然過時了,但卻是何氏留給她的唯一念想,自然是不能動的。

剩下的銀票零零總總的加起來,有一千八百多兩,對如今的她來說,這也是一筆钜款了。

前世她一直捨不得花,想著帶去侯府傍身,但冇有穆戎的寵愛,就算有銀子又如何,仍舊無人將她放在眼裡。

這一世,她可要好好規劃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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