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外,高牆下,桂嬤嬤同我和劉昌河說著話。
“劉公公,太後孃娘讓奴婢給你捎個話。內務府雁心就不必去了,還勞煩你直接送她去棲霞宮嫻貴人處,就說是娘娘體恤她剛小產,特地指了雁心過去伺候。”
原來,桂嬤嬤是來宣佈我的新去處的。
劉昌河連忙領命。
我也謝過太後孃娘恩典。
太後孃娘終還是心軟了,她不想我因此成為雜役房的粗使宮女。
“劉公公,太後孃娘還有幾句話要我帶給雁心。”桂嬤嬤對劉昌河說道。
劉昌河心領神會,伸手將我手上的包袱接過,一邊退遠一邊說道:“桂嬤嬤,您和雁心好生說話,奴纔在那邊候著。”
待他離遠了,桂嬤嬤對我說道:“雁心,太後孃娘宅心仁厚,雖驅你出了慈寧宮,卻不忍你去彆處受罪。嫻貴人性情溫和,又是太後的表外甥女,她會善待你的。”
我再次謝過太後孃孃的大恩。
雖然我並不覺得去嫻貴人那比去繡房好。
不過,各宮的宮女地位比做活兒的宮女地位要高,太後孃娘絕對是好意。
“雁心,你是個知冷知熱的好孩子,不要記恨你姑姑,她就是太倔強了。”桂嬤嬤說道。
我連忙回道:“奴婢怎會記恨姑姑,奴婢隻恨自己冇能讀懂姑姑的心思。”
桂嬤嬤痛心道:“這也是我疏忽了。太後孃娘喜歡珙桐,是因為她與十一格格有五六分的相似。
所以,太後孃娘並不希望珙桐那麼早出宮。皇帝前兩三年看上珙桐後,太後孃娘也覺得挺好,如此,珙桐就能留在她身邊了。
可惜我們誰都冇想到珙桐不僅長相與十一格格相似,連性子也像,最終冇能放過自個兒。”
說完,她將一支珙桐花狀玉簪子戴在了我的頭上。
“這支簪子本是太後準備給珙桐的,現在交給你了。雁心,伺候好你該伺候的人,不要學你姑姑。”
桂嬤嬤說完這句,轉身走了。
我從頭上拔下那根簪子,白玉雕琢的珙桐花,形態奇異,如同展翅飛翔的鴿子,飛向蔚藍的天空。
緊緊攥著這支簪子,我隨著劉昌河到了棲霞宮。
我先拜見了棲霞宮的懋嬪,她是一宮之主,住在主殿。
然後纔來到東側殿見過嫻貴人。
這是我的新主子了。
嫻貴人比我早兩年入宮,初入宮時封為常在,半年後懷了孕,晉為貴人。
誰知懷孕兩個多月時滑胎。
今年年初又懷上了,皇帝給她賜了封號“嫻”,允諾誕下孩子後便晉為嬪位,讓她做一宮主位自己撫養孩子。
可惜嫻貴人不爭氣,不到兩個月孩子又冇了。
現在她雖出了小月子,卻也不大出門,許是身體還未完全康複的緣故。
“多謝太後孃娘掛念,我已聽聞雁心是極為能乾的。”
嫻貴人聲兒輕細,語調平和,聽著確實是個好脾氣的人。
她讓身邊的宮女柳枝賞了一點碎銀子給劉昌河。
劉昌河謝過離去。
從此刻起,我就是伺候嫻貴人的宮女了。
緩緩跪下叩拜,嫻貴人語氣溫和地讓我起身。
“你受了傷?”嫻貴人看我紗布包著頭,額頭處還有殷紅血跡。
我點點頭,不緊不慢地回道:“回貴人的話,奴婢今早腳下打滑,在院子裡摔了一跤,磕破了額頭。
這模樣若是嚇到了貴人,還請貴人恕罪。”
嫻貴人笑了笑,說道:“我也不至於這樣就嚇著了,可有請過醫女瞧了,可要換藥?”
我回道:“隻是皮肉傷,不打緊的。奴婢謝貴人關心。”
嫻貴人道:“太後孃娘調教出來的人兒就是懂規矩,我聽聞你做的小吃食最得太後孃娘歡心,可惜我這東側殿冇有小廚房,不然可做些嚐嚐。”
我低眉順眼地說道:“是太後孃娘厚愛奴婢,實則也隻是些家常的小吃食,貴人要是想嚐嚐,奴婢可以用小爐子燉些嚐嚐。”
嫻貴人點點頭,道:“好。不過也不急於一時,你先養好了傷再說。
柳葉,你帶雁心先安頓下來吧。”
我跪安退下,隨著柳葉到後院的下房。
“雁心,你和纖雲、纖雨、纖雪住在這個屋子。”柳葉指了指最靠門的那張床,“你就睡這張床吧。”
我點點頭,說了聲謝謝。
“那你收拾好就趕緊去廊下幫著纖雨燒水。”柳葉說完就走了。
纖雲、纖雨、纖雪都不在屋子裡,我便趕緊把東西收拾好,又稍稍把自己拾掇了一下,就去乾活了。
走到屋子旁邊的廊下,我看到一身穿淺綠宮服的宮女坐在爐子邊打瞌睡。
她一手拿著蒲扇,一手托著腮幫子,臉蛋圓圓,皮膚白皙,歪著腦袋,睡態憨憨,看著倒有些可愛。
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提起銅壺看了看,爐子裡的火閃著微弱紅光,已經快熄了。
也不知道這點火能不能堅持到爐上那壺水燒開。
輕輕從她手中抽出蒲扇,我蹲下身子開始扇火。
爐火在我的煽動下漸漸旺了起來,越來越大的火苗燒的木柴劈裡啪啦響。
響聲驚醒了酣睡的纖雨,她冷不丁睜開了眼。
“你醒了?這火快滅了,我剛扇旺了它。”我對纖雨說道。
纖雨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道:“你就是太後孃娘指給我們貴人的宮女?”
我點點頭。
“你看著和我一般大呀。”纖雨打量著我。
我看了看她,說道:“我十四,你呢?”
纖雨回道:“是一樣大的。我們都以為太後會指派個嬤嬤來照顧貴人,卻冇想這麼年輕。”
我見爐火已經變旺,便將銅壺又放了上去。
順口問道:“你們為什麼會認為太後孃娘指派的會是嬤嬤呢?”
纖雨道:“因為嬤嬤生養過,能幫著貴人調理好身子。你會嗎?”
我搖搖頭:“我不懂這些。”
纖雨有些失望,說道:“貴人都冇了兩個孩子了,太醫也查不出這是為何?皇上又很少來這,貴人這懷上保不住的事兒已經讓皇上不悅了,以後我們的日子怕是越發不好過了。”
我冇接話。
因為我對這些都不在意。
我心底濃鬱的悲傷讓我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如果可以選擇,我倒寧願去繡房,安安靜靜地坐在繡蹦前做繡品。
伺候主子,還是皇帝的妃子,其實挺心累的。
看她們鬥累,幫她們鬥更累。
一不小心,很可能還得充當背鍋俠,丟了性命。
我正想著事呢,就聽有人在背後喊我:“雁心,真的是你?”